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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避难营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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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陵水患一事,层层上报,相关人员都被通知,做好了前往苍陵县救援的准备,并特意调派了京畿戍兵协助一同前往。

    苍陵是盛京的京畿重地,也是一个较为古老的县城之一,郑曲尺被委任为此次灾区重建的长官,她得前往了解灾情,而灾区伤情、灾民救助、计算水祸面积与财产损失相关,则是当地县府负责。

    但当地县府也一时扛不下这么多事来,为了维持灾后秩序与参与一同救灾抗险,朝廷派了一支二百人队伍随行。

    队伍集结完毕后,有将作监的官员、水利官、太医院的院士太医、还有一支戍兵队伍,他们几方就先行出发,至于拨发粮款、赈粜等则需要一点时间筹备。

    也不知道户部能从国库中抠出多少钱来,但据郑曲尺所知,邺国国库很穷就是了,目前只能动用地方库藏内的物资与钱财。

    郑曲尺坐在马车上,这一辆马车坐着的是她的同僚,他们神色严肃,但不难看出都有些紧张与害怕。

    说实话,前往水患的地方治水可是一个危险活,不是人人都愿意奔赴灾难现场,历古至今,可没少治水官员葬身浑浊的洪水当中。

    像南陵园的少匠陈道浩,他倒是惜命,推脱责任只派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宫匠来交差跟随,若不是他们正是这一次苍陵大堰的督促建设方,估计这几个都不愿意派来。

    “郑大人,看样子还得下雨。”他们看着阴沉沉的天,忧心忡忡。

    郑曲尺抬头,扶了扶头顶小帽,她这一次出门为方便穿的是华林园统一制服,背了一个大大的斜挎包,该准备生活用品还有必备工具都放在包包里,这一去只怕得耽误个好几日时间,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不顺利的话十天半个月也是有的。

    “这段时间本就雨季,苍陵的水灾都持续这么多年了,却一直没有得到有限的改善与整治,这一次既然去了,就一劳永逸,彻底治好水患的根。”

    “郑大人所言极是,但咱们绘出的苍陵大堰稿您这不是不满意嘛,所以才迟迟没有定下方案,开始筹备工程。”南陵园的人小声嘀咕。

    这是怪到她头上了?

    难道他们随便丢份设计稿件上来,她就可以同意了?

    “别太鼠目寸光了,多出来走走看看真实的苍陵县,而非你们臆想出来的东西,它需要的是修筑一堵坚实长久的防线,而不是一扇看起来十分宏伟高大的挡门,这一次洪水有多猛,你们亲眼去看看,然后你们估计就能明白,你们画出来的那个玩意儿究竟有多好笑。”

    郑曲尺一番含笑带讥的语言,令南陵园一众表情尴尬又不忿,一阵青一阵白的,他们忍怒,只能将气对华园林一众撒:“瞧不上我们的图纸,那以后就别用,有本事你们华林园的人自己来。”

    华林园:“……”不是,奈何不得冬瓜,只把茄子来磨?

    他们坐的马车足可内纳八人,长长的车厢装载不错,内部结构稳定,虽然遇上不平坦的路也摇晃得紧,但至少比她以前坐的那些马车档次高了不知道多少。

    郑曲尺就是莫名觉着它有些眼熟,就好像……她山寨般的“黑熊”货车?

    再仔细一观察,好家伙,这年代创新不易,但盗版倒是百花齐放啊。

    不过“黑熊”货车既然都有了仿版,这说明邺国的车行已经开始大量经销“黑熊”了,甚至销量不错,才有如此“盛况”。

    一时之间,郑曲尺内心百感交集。

    不知怒还是喜。

    终于她的商业板块要拓展开来了,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两兜空空,她也是一个有资产的人了!

    就是她事业这块儿,却显然没有这么顺利了。

    苍陵大堰的工程被南陵园那边捷足先登了,并没打算跟华林园的人一起参详,这事是她上任前就已经定下来的,经过了正规手续,她没理要回来,也就是说她对此事只有决定权,没有参与权。

    这事可就麻烦了,她有预感,南陵园的宫匠估计吃不下苍陵大堰这么大一块饼。

    她总不能等出事了之后,再去插手吧?

    但提前干预,别人肯定也会去世子殿下那参她一本,她一介女官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上,若惹来不必要的非议,说她贪图功劳,想白占南陵园的便宜,或者说她仗着世子的关系,横行霸道,没有容人之心……

    头痛。

    当官后,她时常因为处理不好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而感到偏头痛。

    若是元星洲不是宇文晟就好了,她一般遇上这种事情都会找他拿主意,懒得费脑子去斗。

    “还有多久到苍陵?”

    她掀开窗帷,问外边赶路的队伍。

    一个士兵回道:“回郑大人,大抵还有一个多时辰吧。”

    “跟你们吴校尉讲,若再遇上路不好走的,就喊我们下车步行一段也行,出门在外,不必太讲究这些个。”

    不久前遇上难走的泥泞路,车轮深陷在里面拔不出来,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拉不动,后来还是叫上十几个青壮兵,才给硬拽了出来,但即使这样,他们都没有叫人下车。

    一来他们只是普通士兵,车上的可都是盛京官员,他们没胆子让他们下车淋雨踩泥巴,弄污了衣物。

    二来他们的思维就是有困难就解决困难,送车里的人到达目的地是他们的责任,他们没有想过可以共同体谅与互相努力,共渡难度。

    郑曲尺的话让听到的士兵们都愣住了,半晌后,才道:“是。”

    古代的路有多难走,郑曲尺早就体验过了,哪怕是坐好点的马车也一样跟坐摇摇车似的,浑身骨头架子都能给抖散架了,但为了按照原定计划到达苍陵县,车内的人倒也是硬气,没一个人吭声喊苦喊累……也或许他们早就习惯了。

    到了苍陵县附近,士兵说前面最深处积了近半人高的水,路被淹了,不能走了。

    于是郑曲尺便叫人将车停下,她爬到高处坡上,眺望苍陵城,只见城被山洪冲毁,城内冲沟以及城墙基槽被洪水冲毁的痕迹十分明显,而大片的耕种地则被河流暴涨的洪水冲毁,当真是毁的得不留余地啊。

    那这一场灾难之下,得有多少条生命因此丧生了……

    “这么严重?”她脸色苍白。

    “城中区域倒是消退了,可是湖区与农田那边却相继漫溢,溃决成灾。”蒋元也是一脸沉重。

    梁天见城中空无一人,疑道:“官府的人呢?怎么没有看到他们在搜寻解救受灾人群?”

    “如今水患未退,恐伤人员,或许暂未出动。”其它人猜测道。

    “又飘起了小雨,我们也去先避一避吧。”

    这时吴校尉带着士兵小跑过来,他抱拳:“郑大人,我们在不远处找到了苍陵县令,他们暂时在高地上搭建了一所临时避难居所,咱们现在过去就能见到人了。”

    “好。”

    雨势越来越大,好在没在淅沥沥的泥泞山路走多久,就在一块平地上看到了临时避难所,县令得了讯,早早便打着伞等候多时,一看众人皆淋成了落汤鸡不由得一愣。

    “你们没带伞?”

    伞?

    “哦,给忘马车上了。”

    这马车不好走小道,所以都被栓在了山脚下,他们走得匆忙着急,一时便忘了要带雨具。

    县令见此,也没说什么,只转过身赶紧让下属去取蓑衣,这雨势太大,伞打起只是看起来文雅,却不如蓑衣庇护得严实。

    “那位是郑大人?”

    他在雨中大喊。

    “我是。”

    郑曲尺走了出来。

    县令见她头发打湿成一摞摞沾在脸上,看不太清楚模样,只知道是一个看起来皮肤白皙,看起来年龄不大的瘦弱少年。

    “大人来,拿伞遮遮雨吧。”

    郑曲尺见他给别人递蓑衣,却叫她打伞,她当即表明要一视同仁:“县令你打着吧,我也穿蓑衣。”

    县令一愣,他见她这么年轻就混上个高官闲职,还以为是关系户,没曾想人倒是不娇气造作。

    没错,在所有人的眼中,大匠卿就是一个拥有高薪、咸鱼、混子标签的职位,历代以来上任的,都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全都是底下人苦哈哈的干,他们在上面坐享其成,根本对于这个职位没有什么贡献值。

    后来,干脆虚设个职位,偶尔拿来嘉奖官员,白拿俸禄。

    是以这一次来了个大匠卿,县令也只拿她当一尊佛供起来便是,至于她能不能干事,能不能对这次洪灾有裨益,那他便也不奢求了。

    “大人,进棚舍烤烤湿衣吧。”县令语气真诚了些。

    郑曲尺披上蓑衣后,问:“能不能给我一个单独的地方烤烤?”

    刚说她好相与,不做作,马上就露原型了?县令皱了下眉:“郑大人不必担忧,下官会安排与你同行之人……”

    知道他误会了,这时梁天赶紧小声道:“郑大人乃女子。”

    县令整个一呆住了:“……女子?”

    公文下达时,可没有说这郑大人是女子啊,他们邺国何时有女官了,他怎么不知道?!

    难不成是世子殿下斩杀的官员太多,来不及填补这个窟窿,饥不择食连女子都任用上了?

    这事县令虽然震惊意外,但他这个岁数了,又面临重重灾难、风雨飘零的世道,早已心力交瘁,虽然任用女官在朝在野都算是件稀罕新鲜事,但在他内心也掀不起多大的波澜了,只是觉得奇怪……不合常理的事情,总有其必然存在的道理,这是他长长人生领悟出来的一个道理。

    他回过神后,神色如常道:“下官立即为郑大人安排。”

    ——

    郑曲尺将身上烤干爽后走出来,雨势已小,就是天黑得可怕,来来去去的县兵看起来在忙些什么,见其它人还没有出来,她就打算在营地里逛一逛。

    她从临时搭建的棚子、木舍建筑群朝前走远了一些,这是一大片被清理过的空地,没什么遮挡物,她看到前面有不少被安置过来的灾民正排着队在一个铁锅里舀着什么倒碗里。

    一人一碗,有士兵在旁监督着,秩序倒也维持良好。

    这时天空还飘着细雨,风呼呼地吹着,下面烧着的火早已经熄灭了,这煮食再放一会儿只怕就凉透了吧,可排队的人还那么多,指不定只能吃些冷羹。

    阴雨天,气温骤降,若吃冷食,容易风寒痢疾,尤其是这灾难过后,人体的免疫力极为低下。

    “老乡,你们在吃什么?”

    灾民们找了处位置蹲下,正捧着碗打算喝起来,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笑容可掬的戴帽少年蹲在他们面前,他们不知道他是不是难民,但看其穿着讲究,面容清俊秀美,应当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稍有拘谨:“这位少爷,咱们在吃米粥。”

    郑曲尺扫了一眼碗中,很稀,飘着些许花白米粒花在上面,她又朝四周围看过去,只见这些灾民没有县令那边遮雨的棚子,他们只能坐在搬来的石块上,岔开大腿,端起缺口陶碗就呼呼喝了起来。

    没嫌弃,没抱怨,没伤感,只是麻木、平静的想生存下去。

    郑曲尺温和道:“老人家,我哪是什么少爷啊,我看这粥都冷了,你们怎么不烧火呢?”

    “烧了,可风太大,再加上雨势不停,一打湿就冒黑烟,呛人得紧,咱们的人试过好几次了,唉,能煮熟吃食就行了,咱们这些人啊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其它的……忍忍也就是了。”

    可她瞧着也不太像煮好了。

    郑曲尺了解情况后,撑膝站了起来:“老人家,其实这事不难,只要简易搭个三角棚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了。”

    老人家哪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喝他的凉粥。

    唉……栗硬难咽,唯有囫囵吞枣了。

    郑曲尺找县兵借了把斧头后,就一头钻进了树林子里,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扛着两根成人腿粗的木头走了出来。

    不少人看到她扛着木头回来,都不由得惊讶她小小的个头却有大大的力气,同时也好奇地打量着她这番举动所为。

    对于这种简易搭建的三角棚,不需要后期维护,更不需要长久经用,构架为一体后,随挪随用,十分便捷使用,只需要用榫卯结构进行搭建,一根一根契合拼结,然后就会出现一个三角结构的坚固顶棚。

    上窄下宽,可以有效容纳圆型铁锅在下方燃烧,不留烟,不挡视线,三面围绕,遮风挡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