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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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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钟?”

    吴悠只觉得这个要求不可理喻,“你们根本就是不想让我们赢。”

    但即便他如此抗议,依旧没能改变圣坛的决定。他们的头顶已经出现了十五分钟的倒计时。

    诺亚想了想,“第二个任务到底是什么?”

    南杉回想着之前圣音说过的话,对他们说:“我记得是需要我们将所有水中城的城民从危险与迷惘中解救出来,给他们自由、平和的未来……我想,这里所说的危险应该指的就是血月狼人的灾难,迷惘恐怕是指这里的宗教导致的,给他们自由,应当就是将他们从这种吃人的宗教里解放出来。”

    “平和应该就是和平。”诺亚猜测。

    起初他们刚初始化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众人都以为这里不过是一个有些原始的地带,可随着了解的深入,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个所谓的水中城竟然有着活人祭祀的传统,这里的人会发动战争,将战俘带回来祭祀,甚至是本城的子民,连孩子都不能幸免。

    想到这里,诺亚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那天我帮助的雪女姐姐是给我们的一个提示,她身上的镣铐和锁链就是暗示着她的战俘身份。

    她说她是逃出来的,我们为她解开镣铐的时候,她还问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这样做,是因为她知道和我们是对立方,我们是祭司,而她是敌方的战俘,本应成为我们的祭品。”

    吴悠点点头,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我感觉这里所有出现过的人都带来了某些线索,我和南杉遇到过的城民,诺亚和周亦珏遇到的雪女,发树皮纸的人,占卜的婆婆……”

    “嗯。”南杉看了看不断流逝的时间,“所以我们先不要着急,想想是不是漏掉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

    安无咎的心中闪过一丝暗影。

    遗漏。

    的确,这个副本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需要的信息携带者,没有一个是多余的,他们也都从中获得了信息。

    除了一个人。

    安无咎抬了抬眼,望向那面石墙,透过这密不透风的屏障,望着那尊诡异可怕的神像。

    大祭司。

    安无咎转身打算离开神殿。

    “无咎哥?”

    安无咎垂眼,看到地上有他们献祭用的黑曜石尖刀,于是将它拾起,抬手戴上了斗篷的帽子,回头对众人比了个外出的手势。

    南杉点头,“我们一起。”

    时间所剩无几,安无咎在狂风中向着那栋高大的塔楼奔去,这里发生的一切看似荒诞,但又非常真实,仿佛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这栋建筑,这里的位置,曾经的习俗和常见的食物与手工品,这一切都让安无咎联想到了旧时的南美洲。

    圣坛如果真的用真实存在的历史作为游戏的剧情设定,那么这些角色也就都是精心设计,不会出现差错。

    抬头望着塔楼,安无咎知道他想要的结果一定在这里。

    他一脚踹开了塔楼的石门,沿旋转楼梯上去,一直到玻璃房。这里只有一个黑曜石雕刻而成的半透明石门。

    就在安无咎的手指触到门环时,圣音出现。

    “大祭司正在闭关祈祷。”

    但他无所顾虑,握住门环直接开门。

    “大祭司正在闭关祈祷。”

    圣音又一次重复。

    安无咎懒得管这些,他试了试开门,发现门内有阻力,于是直接侧身,狠狠地用肩膀去撞。

    圣音不断地重复那句话,像是卡机出现的提示音,安无咎根本不在乎,继续撞。

    直到他真的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这扇门。

    门打开的瞬间,一道蓝色的光线从门中间横着朝安无咎平移而来。

    他觉得不对,立刻闪开,没想到那条光线平移到对面墙壁之后,墙壁直接被削成两半。

    看来即便是找到了这里,圣音也有一百种阻止玩家获胜的办法。

    确认没有类似的光线再出现,安无咎只身闯进这座玻璃房,时间只剩下四分钟。

    这里的所有墙壁都是玻璃铸成的,房间中还有许许多多玻璃镜,交错格挡,像个镜子迷宫,安无咎率先只身进入其中,里面光怪陆离,倒映出许多的他。

    每一个安无咎都是满脸警惕,像是彼此的仇敌。

    弯弯绕绕,他在镜面堆砌的迷宫中寻找大祭司的身影。就在安无咎听到一声异动,准备循声查找时,他感到身后一凉。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家伙,他的手中握着一把与安无咎相同的黑曜石匕首,刀刃已经压到安无咎喉咙,一条血线从他侧颈的花中涌出。

    但安无咎的反应力快得惊人,他握着刀的手反手向后一刺,转过身来,手刀劈在对方右手手腕,剧烈的疼痛和冲击力使得对方将手松开,黑曜石尖刀掉落下来。安无咎伸手,接住他的刀,同时一脚狠狠将偷袭失败的大祭司踹开。

    对方猛地倒下,重重地倒在身后的镜面上。

    他的脸被斗篷宽大的帽子掩盖着,暗影覆面,但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微光。

    这就是大祭司吗?

    安无咎不能发出声音,在心中独自想。

    对方却好像能听见他的心声似的,对着他笑了笑,“是。”

    他的头顶只剩下三分钟。

    安无咎听到了吴悠他们的声音,隔得不远,他一步步朝着大祭司走去,手握双刀。

    他左手的刀抵在对方喉管,右手则抬起,准备朝对方心口刺去。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对方仿佛在嘲笑,但安无咎没有多想,还是将刀刺入他的胸口。

    唯一令他觉得古怪的地方在于,这个大祭司似乎并没有要阻挡他行动的意思。

    但来不及思考太多,无法说话,也不想说什么,只痛快将刀插进他的心脏。

    吴悠他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疯狂的一幕。

    血溅到安无咎的脸上,他像个无情又寡言的杀手,也像是前来弑神的异教徒。

    “无咎哥?这是……”

    安无咎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人,伸手打算揭开他的帽子。

    斗篷下的大祭司,也不过和他一样,长着一张平凡的脸。

    吴悠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杀大祭司啊?”

    安无咎无法告诉他理由。

    一直以来,他的心中都对这场游戏抱有一丝不解。以圣坛设置游戏的水平,水中城出现血月危机,而大祭司却在这个时候将所有的职权下放给十二个普通祭司,自己隐匿行踪。

    那圣坛又有什么必要设置这样一个大祭司的角色,直接将玩家作为十二个祭司,加入游戏之中,不是也一样?

    按照游戏的剧情,水中城的血月出现是因为出现了狼化的异教徒,大祭司明知这些,却不出面。

    这间接导致了十二祭司的自相残杀。

    这个游戏存在一个隐藏的始作俑者。

    他明明是水中城最受爱戴的人,但却这样做,只可能有一个理由,就是他根本就不想做这个大祭司,他只想眼睁睁看着祭司们自相残杀,看他们失败,就算是杀光了所有的异教徒,也是输。

    圣坛已经给了很多的暗示,最大的暗示就是那个被阻挡的神像,一个真正信奉神明的人是绝不会将神用石墙挡住的。

    除非他根本就并非诚心。

    大祭司才是那个最大的异教徒。

    “真聪明。”

    应当“死去”的大祭司竟然笑了起来,牙齿里都溢满血,“你做的没错,如果不杀了我,你们就算是除掉所有异教徒,也不能赢。我受够了,受够了这里的一切,这些仪式和祭典,日复一日的剧情,我受够了。我还得谢谢你让我解脱。”

    南杉皱了皱眉,“解脱?”

    大祭司的心脏处汩汩地冒着血,但他的脸上依旧笑着,“明明我也没有做错,我取代了这里的神权。”

    安无咎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竟然能说话了。

    “你也是玩家。”安无咎几乎没有疑问。

    对方挑了挑眉,又一次称赞,“真是聪明啊。”

    “我是玩家,差一点就在这场游戏成功的玩家,我也曾经发现了这里可怕的活人祭祀,也试图反抗,推翻了水中城原本的控制,可你猜怎么了?”

    他笑得有些疯狂,“我没有解决最后这个任务,没有想到应该杀掉最大的神权代表,在最后的十五分钟里,我眼睁睁看着成功就这么从我手中溜走,于是在游戏结束的时候,作为NPC的我成为了新的大祭司。”

    作为这轮游戏新的神权代表,一个不露面的终极Boss。

    吴悠皱起眉,他没想过圣坛竟然会出现这样反人类的设计,让曾经勇敢反抗神权但失败的玩家成为新的神权象征,恶心又无法逃离这样一个位置。

    大祭司说着,笑容变得惨淡,“成为大祭司之后,游戏就重启,一切从头再来,我眼睁睁看着另一批玩家进入这里,走向错误的路,做出错误的选择,但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们闯关失败,游戏再次重启,一批又一批,这里面甚至没有出现一个能取代我,让我顺利离开的人。说实话,我已经快放弃了。”

    在这里,一遍又一遍的游戏让他彻底看清这种宗教对人的控制,他就像真正的石像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屹立于此,成为一个不灭的象征。

    而他那颗曾经认为自己能赢,能拯救众人的心,也在这一次次重启中被彻底浇灭。

    “不过我等到了你,而且你成功了。”大祭司看向安无咎,“我终于被淘汰了。”

    南杉问,“那新的祭司呢?”

    “谁知道呢?”对方无所谓道,“一定会有其他倒霉的NPC顶上的吧。”

    安无咎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人曾经也是凭一己之力阻止了盛大祭典,将这里的神权摧毁的人,此时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赤子之心。

    “游戏结束了。”大祭司笑着说出这句话,而他们头顶的倒计时也停在最后一分钟。

    安无咎忽然开口,“那这里的人呢?”

    “人?”大祭司笑了笑,“游戏会重启的。你不会认为这不是一个游戏吧。”

    安无咎没有说话。

    “就算不是,没错,这就是以真实存在的历史改编的,这里就是特诺奇提特兰①,原型就是阿兹特克文明。”大祭司走向他,脸上是嘲讽的微笑,“那又怎么样?历史上的他们因为相信神的存在,献祭了无数活人,因为相信神是白皮肤,所以对侵略的西班牙人热情备至,最后被反杀。你只不过是一个游戏的玩家,你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历史?还是一个游戏里NPC们的未来?”

    他嘲讽着安无咎,好像也嘲讽着曾经的自己。

    “啊或许会吧,这里的人看到了白皮肤的你,或许也会恭迎未来降临的敌人,然后被全部剿杀吧。”

    吴悠让他闭嘴,但对方并不打算停下来。

    “你可以救一些人,但你改变不了游戏的结局,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结局。明白吗?”

    这句话令安无咎猛地想起了父亲死前的话。

    没有人能成为救世主。

    大祭司说完最后的话,只留给他一个讥诮的笑,便消泯成一片蓝色粒子,飘散于风中。

    “游戏结束。”

    “恭喜各位成为幸存者,打出本轮游戏血月之祭的终极结局,好人阵营的全部玩家也将幸存。”

    即便听了这样一番话,安无咎还是问,“狼人阵营的玩家呢?”

    “狼人阵营的玩家全部死亡。”

    安无咎知道是这样的答案。

    “再次恭喜,现在将带各位进入积分结算界面。”

    明明获得了胜利,但安无咎的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刚刚那个死去的大祭司像是一道暗影,烙印在他的心上。

    但想到很快可以见到沈惕,安无咎又能稍稍得以喘息。

    如他所想,片刻后,他们身边的这无数面镜子砰的一声全部碎裂了,周遭的一切都粉碎成蓝色光点,最终消失殆尽。

    他们和以往一样进入白色空间,安无咎身边的一团粒子渐渐组成一个人形,是沈惕。

    这一幕令安无咎感到有些不真实,好像沈惕的确就只是一个虚拟人物一样,所以他愣了几秒。

    直到沈惕牵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充满安全感的笑。

    “发什么呆?”

    安无咎摇头。

    除了沈惕,好人阵营的老于、安德鲁和周亦珏也都活着回归到结算空间,安无咎心中除了庆幸,也为离开的松浦守梨和藤堂樱感到惋惜。

    这样的赛制令他们不得不自相残杀,谁都没有错,安无咎也没有立场去放弃游戏,因为他背后还有那样多的队友。

    还有杨策。

    安无咎不知应该如何对杨尔慈说出这些经过,也无法预料杨尔慈听到父亲已经死在圣坛,会不会崩溃。

    但他相信就算他们没有匹配到一起,杨尔慈也一定活着。

    还有钟益柔。想到她们可能会孤身在圣坛里求生,安无咎就感到很不舒服。

    希望她们都能平安。

    圣坛为他们分配积分。

    “本轮游戏的奖励池一共有十二万积分,幸存到最后的四名玩家:安无咎、吴悠、诺亚以及南杉,可以获得两万积分,而在游戏中死亡过的同阵营玩家,你们四位将获得一万积分。”

    分配完毕后,圣音又道。

    “各位幸存者们,圣坛的大门即将打开,现在系统将登出你们的游戏账号,希望各位在现实世界顺利愉快。”

    安无咎皱了皱眉。

    还没来得及将他的疑惑说出,身体便突然间感受到飞速下坠,最终狠狠一落。

    他睁开双眼,自己已经回到了游戏舱中。

    被呼吸罩压迫着,安无咎感觉自己的呼吸声格外的重,他这一次在副本里自残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只有最初手腕的伤痕仍旧残留。

    昏沉中,安无咎忽然很想知道,究竟自己是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明明他就是个生活在无菌环境中的实验品,是完美主义者精心雕刻的产物。

    他们应该是不会容许自己有任何瑕疵的。

    舱门打开,安无咎就看到了沈惕,见面的瞬间,他注意到沈惕皱着的眉头。

    “你也觉得很奇怪。”安无咎说。

    沈惕点头,“嗯。”

    安无咎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一次都没提回到现实的时间限制呢。”

    他侧过头,看到了周亦珏笑着的一双狐狸眼。

    “没准儿圣坛这个破游戏结束了。”周亦珏看似轻松道。

    “这么高兴啊。”沈惕毫无怜悯地拿话刺他,“要是真结束了,你这辈子可能都是寡妇了。”

    安无咎连忙拽了一下他的手臂,可沈惕却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不对,这种情况应该是叫寡妇还是鳏夫啊……”

    安无咎拿胳膊肘拐了拐沈惕,小声提醒,“不要说了。”

    周亦珏挑了挑眉,看似无所谓,但从沈惕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轻飘飘来了句,“小心咒到自己身上啊。”

    沈惕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个坏胚。

    “我不会当鳏夫的。”他对安无咎说,“我老婆这么强。”

    安无咎不客气地抬手捏住他的脸,“你都是从哪儿学的这些词。”

    “不记得了。”沈惕笑了笑,看见正朝他们走来的南杉与吴悠,抬手打了个招呼,又低下头,搂住安无咎的腰,迫使他贴上自己。

    “我被献祭了,你是不是很伤心啊?”

    “你觉得呢?”

    沈惕打量着安无咎的脸,“看起来是有点伤心的。”

    安无咎懒得和他计较,也没有埋怨。

    但沈惕没有继续开玩笑,反倒是主动道了歉,以一种示弱的姿态,很诚恳也很可爱,“对不起,我这次自己做了这么冒险的决定,你肯定很担心,压力也很大。但是说出来就会犯规,我也没办法告诉你。”

    安无咎摇了摇头,“没关系。”他抬手,摸了摸沈惕的脸颊,“活下来就好。”

    南杉笑眯眯地突然出现在两人身边,两手笼着,“无咎真的很担心你哦,你被献祭之后的那一夜他都没有离开你。”

    安无咎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不是……”

    南杉继续说:“他还哭了。”

    安无咎一脸疑惑。

    他什么时候哭了??

    沈惕感动坏了,一把把安无咎搂进怀里,“真的吗?”

    “你想得美,道士骗你呢!你死的时候无咎哥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吴悠脸色极差,试图扒拉开沈惕,但他纹丝不动。

    沈惕盯住南杉。

    南杉一直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些,然后又干笑了两声。

    “听说人最伤心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沈惕听罢瘪了瘪嘴,“你下次要哭给我看。”

    安无咎满脸不解。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我哭不出来。”

    沈惕笑了笑,“我会有办法让你哭的。”

    一向慢吞吞的南杉突然很敏捷地捂住了吴悠的耳朵。

    “少儿不宜,非礼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