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倾砚 > 第100章 甜嘴

第100章 甜嘴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哀家自己来!”景砚不由分说,夺过宇文睿递到嘴边盛着药汤的玉勺。

    回回吃药都要上演亲自喂药什么的,真是够了!

    宇文睿没敢跟景砚争抢。一则她顾忌着阿嫂的身子骨虚弱,怕自己手上没分寸再伤了阿嫂。二则她唯恐勺子里滚热的药汤溅到阿嫂的身上。

    “阿嫂又嫌弃我……”宇文睿扁着嘴,哼哼唧唧地冲着景砚撒娇,可右手上的玉碗却端得稳稳当当的,举到了最方便景砚舀取的位置。

    景砚受不了她撒娇,垂着眼眸不看她,愣是瞧都不瞧皇帝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完全无视她的存在,一口一口喝完了碗里的药汤。

    宇文睿大感挫败——阿嫂都不在意她了!受伤……

    景砚雪色的手掌一推宇文睿手中的玉碗,淡道:“政事繁忙,皇帝该回去处理了。”

    “阿嫂又撵我走……”宇文睿更心塞了。

    闹也闹了,喂也喂了,还要怎样?

    景砚微怒,瞪视着宇文睿。然而,那张熟悉的脸让她没出息地败下阵来。

    宇文睿心有所感,瞬间沉了几分。

    “阿嫂不愿看到我的脸?”她很有些灰心,更恨造化弄人,偏偏生了张那么像先帝的脸!

    宇文睿恨不能给自己换张脸。

    景砚蹙眉,“你别胡思乱想,哀家只是累了而已。你去吧!哀家有秉笔、侍墨她们侍候,不必忧心。”

    宇文睿被触动了心事,不快道:“她们怎及我在意阿嫂?宫里又出了申承那天杀的奴才!”

    景砚眉头拧得更紧,“秉笔、侍墨都是侍奉哀家多年的。这后宫中的奴才大多是忠诚可靠之辈,即便是申承,哀家待他不薄,刑余之人没有子嗣的福分,也只是图些财帛享受罢了,断不至于起了异心。”

    宇文睿放下玉碗,正色道:“阿嫂心慈,可出了这样的事,无忧真是……真是后怕得紧!万一被歹人伤了阿嫂,无忧、无忧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话音甫落,口鼻间就泛上了馥郁的气息,一只柔滑沁凉的手掌覆在了她的唇上。

    宇文睿痴然。

    景砚大窘。她深恨自己一时忘情,竟然做出了这等亲昵的动作,连忙抽手,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舒缓心头的尬尴,可脸上可疑的胭脂晕却是掩藏不了的。

    “红口白牙的,别胡说!”她轻轻地别过脸,强端着太后的范儿教导着。

    宇文睿这个恨啊!

    阿嫂她居然主动来捂自己的嘴!怎么就这么由着她松开手了?

    身手呢?武功呢?反应呢?

    刚才是没魂儿了还是怎么着了?呆不呆!

    景砚却由不得她多想,劝道:“你去吧!国事要紧……”

    宇文睿的神魂还沉浸在“阿嫂主动捂我嘴”的狂喜和“怎么不拉住阿嫂的手”的懊恼中,说话就没走心:“国事哪有你重要?”

    景砚闻言,面容一僵,斥道:“皇帝胡说什么?”

    宇文睿醒过神来,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景砚凝着她,沉声道:“皇帝不是小孩子了,该当学着言谈举止像个皇帝的样子!”

    “我哪里不像个皇帝的样子了?”宇文睿忍不住分辩着。

    自从对景砚动了情,她越发见不得景砚对她端着太后的样子,尤其是这样训教的话,让宇文睿更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被阿嫂养大的孩子——

    只是她的孩子而已,没有资格以平等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

    宇文睿不喜欢这种感觉。恐怕谁都不喜欢被自己的心爱之人当做不懂事的孩子看待吧?

    景砚并不知道她心里面的这些弯弯绕,听她分辩,更气了:无忧竟然顶撞自己!难道自己说的有错吗?天子一身系天下百姓,处天下至尊至贵之位,怎么能尸位素餐,日日耽于后宫朱颜?这还是自己教养长大的孩子吗?那自己成了什么了?既失于教养之职责,又是诱导皇帝不问政事的祸因……若果真如此,自己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天下人?

    她越想越气,左胸口“突突突”地狂跳,饶是她性子坚强,那阵阵心悸与绞痛也使得她难以承受。她无助地蜷起身体,冷汗沁上了额头,霎时间面色苍白如纸。

    “阿嫂!阿嫂你怎么了?”

    宇文睿吓坏了,什么都顾不得了,将她的整个身体紧紧扣进自己的怀里。

    她把右掌覆在景砚的左背上方,轻吐内力,缓缓地熨润着景砚绞痛的心脏。

    渐渐地,景砚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她的拳头无力地捶在宇文睿的肩头:“你要气死哀家吗!”

    宇文睿又是心疼又被惊吓,眼圈儿都红了,由着景砚捶打自己,又难过地搂紧了她,使劲儿摇着头:“我不气你!我不气你!你别吓我好不好?”

    景砚委顿在她的怀里,又是难过又不甘心:每一次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她都深恨这副身子不争气。也是每每在这种时刻,她心中最深最深的所在,那种强烈的求生欲|望就会穿透身体内所有的缝隙,无法抑制地狂涌而出。

    在最最脆弱的时刻,她恨自己——

    恨自己得了要命的病。

    更恨自己,怕死……

    “阿嫂!我去请施爱卿回来!我去唤秉笔、侍墨侍奉你!只要施爱卿说你没事,我马上回去处理政务!马上!”

    宇文睿真怕了。

    施然都说了,要阿嫂“少动心思”,自己怎么可以顶撞她?怎么能让她动气?

    要是阿嫂有什么好歹,自己当如何自处?天地茫茫,何处存此心?何处存此身?

    宇文睿不敢想下去了。

    有些事,就算只是想想,都是痛彻心扉、痛入骨髓的……

    景砚无奈地倚着宇文睿的肩膀,非是她甘愿如此,实是全身软绵得很。最最要命的,宇文睿干净清新的气息、紧实温暖的肩膀,竟让她隐生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愫。

    那种情愫,与寂寞无关,同眷恋有关。

    这孩子太可怕,让这孩子靠近自己,更可怕!

    “哀家无妨,不必劳动施大人。”缓过来的景砚,声音又一次沉郁下去。她试图推开宇文睿,宇文睿却不允许。

    “脸色这样难看,还说无妨?”宇文睿捧着她的脸,眼中全然都是关心。

    “皇帝若将关心哀家的心思,多分几成到朝政上去,当是大周百姓之福。”

    宇文睿一滞。她想说“我何时不在意朝政了?何时不在意大周的百姓了?我是天下人的皇帝,可我却只想做你的心爱之人,唯一的那个……”。

    可面对这样病弱的阿嫂,宇文睿说不下去了。她垂着眼眸,夹杂着一丝苦涩:“阿嫂教训的是……我这就、这就去做大周百姓的皇帝……”

    说完,她再不看景砚一眼,再不对景砚说一句话。

    “秉笔!侍墨!进来侍奉太后!”

    “申全!摆驾重阳宫!”

    久候在外面的三个人都快长出蘑菇来了,好不容易熬来了里面的呼唤,三人才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申全随在皇帝身边多年,自然探知了皇帝的那点儿心思。

    秉笔和侍墨更是侍奉了景砚多年,尤其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宇文哲的身份,瞒得过天下人,瞒得过枕边人吗?瞒得过贴身侍候的侍女吗?因此,先帝和太后的那些隐事二人是十分清楚的。如今皇帝长大了,她们日日看着,不仅身量、面容越发的像先帝,蛛丝马迹的证据更是表明,皇帝连对太后的心思,都几乎同先帝一样一样的!

    这是何等的隐晦之事?比当年先帝的身份还要难以说出口。

    近来,太后病了,皇帝每每借着侍疾的由头霸在坤泰宫不走。这倒也罢了,最最怕人的,皇帝总是把众人撵出来,室内只余她们二人。若只是谈论些不可传六耳的军国大事或是宫中秘事也还好,万一……万一这动不动就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两个人在里面……

    别说她们心思龌龊,居然能把两个女人联想到那处,太后当年和先帝难道不是两个女人?

    自打意识到这件事,侍墨和秉笔谁也没和对方说过,但她们自有多年的默契在。

    两个人无不心惊胆战:太皇太后若是察知此事,坤泰宫阖宫上下,焉有命在?

    是以,当听到皇帝的呼唤的时候,三人如闻天籁,均都默默盼着皇帝在坤泰宫的时候越短越好,来侍疾的次数越少越好。

    无忧说完了那句话,目光再没有一瞬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样很好。最好,无忧从此就厌烦了自己,再不想见到自己……

    景砚这样想着,心里却没来由地难过起来。

    她任由秉笔替自己掖好被角,任由侍墨拾掇了桌上的玉碗。

    她撑着,不去看宇文睿离去的背影。

    她把目光收拢回身侧,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床榻内侧的针线盒子,盒子里露出一角明黄色——

    那是她为宇文睿缝制了一大半的随身的荷包,荷包里只放着一样东西,便是前日宇文睿从街市上带回的面人小像。

    景砚无声地叹息:从何时起,她身边的一切,都逃不脱和这孩子的关联了?

    转眸间,眼前却现出一只骨感修长的手掌,手掌上托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糕,那是自己最爱的甜食。

    景砚大惊之下,耳边响起那孩子委委屈屈的声音:“药汤不好喝,给你备下甜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