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倾砚 > 第137章 禁足

第137章 禁足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母后要做什么?”宇文睿挡在景砚的面前,面沉似水,声音不高,却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帝王威严。

    “皇帝又要做什么?”太皇太后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

    这还是那个从小乖巧可爱、长大后又极其孝顺自己的孩子吗?诚然,她是皇帝。可是,这副上位者的嘴脸,是给谁看的?是该给她的母后,大周的太皇太后看的吗!

    霎时间,太皇太后心思电转,她突地忆起了年少时候的往事——

    彼时,她瞒着父亲和母亲,顶替姐姐入宫,备选当时刚刚成为太子的仁宗皇帝的太子妃。仁宗皇帝性子温和,被她的美丽和爽利、果决所吸引,可谓一见钟情,一反平日里对当时在位的武宗皇帝的唯唯诺诺,不管不顾地就要娶她为太子妃。

    武宗皇帝当时暴怒,狠狠一脚踹在了太子的心口,太子扑倒在地,口吐鲜血。武宗皇帝尤嫌不足,又杖责了太子的近侍,几乎把人活活打死;并辱骂了太子的师父,害得那位饱学鸿儒丢尽了颜面,老先生一时想不开,当夜便一根绳子悬梁自尽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什么叫做“太子之怒”。她一度以为自己的计划就此失败了,然而结果却是,武宗皇帝竟然同意了太子娶她进门。太子如愿以偿,却也从此落下了病根儿。武宗驾崩后,仁宗皇帝不过做了几年皇帝,便撒手西去了。

    她没想到,武宗走得那样快,让她连为施家、为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有一点,她确是渐渐明白了:女人是温柔乡,亦是杀手锏。

    武宗皇帝未必知道她为施家报仇的心思,但却清楚,她的果决性子是自己的儿子驾驭不了的。而武宗深恨的“牝鸡司晨”说不定就会真的在他驾崩之后到来。他怕,他担心,可他没法子。因为他只有两个儿子,一个被他废了太子之位,甚至动了杀心;另一个就是仁宗了。若再废了这个,他就再没得选择了。所以,他深恨,恨太子仁弱。所以他赐给太子一拨又一拨的美女,费尽心思地让太子多接触贵戚、重臣家的适龄女子;更在临死前颁下遗诏,决不允许女子沾染大周的江山。

    可是,他老了,他死了,一切就都不在他的掌控之内。大周不仅女子掌了权,更有女子做了皇帝,且不止一个!

    从那时候起,太皇太后懂得了,女子是何等可怕的存在,尤其是,当一个皇帝沉迷于一个女子而无法自拔的时候。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迷恋的这个女子,还不是等闲人物。看看她自己,不就是如此吗?她把自己的女儿变成男子做了皇帝,她把整个大周都握在了手心里——

    焉知,景砚不是这样的人物!

    就是这个景砚,迷了自己的女儿,害得自己的女儿不得善终;如今,看眼前这情形,阿睿也被她迷了心神。

    瞧瞧这副恨不得“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模样,便可知了。

    太皇太后又惊又痛,怒指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景砚,冲着宇文睿喝道:“皇帝是想为了景氏跟哀家翻脸吗?”

    宇文睿眉头紧蹙,反驳道:“阿嫂是大周的太后!”

    “皇帝是要为这罪妇打抱不平吗?”太皇太后说着,怒极反笑,“呵!哀家还是大周的太皇太后呢!皇帝从小便唤哀家‘母后’,如今,怎么不见对哀家这般好?”

    “母后说的这是哪里话?母后是母后,阿嫂是……”

    不等宇文睿话音落地,太皇太后突地抢问道:“是什么?”

    “是……”是我的心爱之人!母亲和妻子,自然是不同的!

    这些心里话,宇文睿几乎要冲口而出了,却突觉衣襟一紧,略一低头,竟是景砚仰头看着她,皱眉,摇头。

    宇文睿语结。那些话,一日不吐个尽兴,她心里就一日不痛快。

    【为什么不让我说个痛快?为什么要任由自己这么委屈?我不要你这样!】她以目视景砚。

    四目相对,景砚的双眸还红肿着,幅度小而又小地轻轻摇着头,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像是倔犟地只坚持着一件事。

    宇文睿心中一痛。太皇太后的责备,她听到了一星半点,左不过是母后疑心起自己与阿嫂的情意,以及……她最最不愿听到、不愿面对的先帝与阿嫂的往昔。

    既然母后怀疑,干脆就和她说个明白好了!为什么还要拖着?

    原来,你宁可被母后责骂,宁可承受着莫大的委屈,也要死死守着与先帝的种种,也无视我的情意!

    她二人这样一来二去的,各自存着各自的心事,可映在太皇太后的眼中,俨然就是“眉目传情”!

    皇帝的心性,被景氏迷惑成这样,当着尊长的面就敢如此放肆,还敢顶嘴……如此,大周的禁宫,还有安宁之日吗?大周的江山,还有指望吗?

    太皇太后的脑中倏忽划过昨日听闻皇帝新封了几员武将,别的倒还罢了,景嘉悦竟然封了六品云骑尉,大周的女子也做了官了!何冲更是封了爵位,为勇毅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他直接跻身于贵族行列!

    何冲是谁的人?景嘉悦又是谁家的女儿?

    如此下去,大周还不姓了景了!

    太皇太后怒撞脑门,她开始后悔当年何以那么轻易就放了权,如今,竟致这步田地!

    新仇旧恨,她恨不得在景砚的身上捅上几个窟窿,可现在的她,却难以如当年那般掌控时局了。

    咬牙,切齿,太皇太后一字一顿道,“景氏行身不正,难堪重任,即日起,禁足坤泰宫!没有哀家的同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宇文睿:“……”

    景砚耳中听着,垂着眉眼,神魂仿佛已经被抽尽。

    如此,甚好。便这样,老死宫中,再不用面对那人,那情。

    太皇太后说罢,看都不看面前一立一跪的二人,掉头便走。

    宇文睿直追出来:“母后!母后!什么叫‘行身不正’?什么叫‘难堪重任’?阿嫂哪里做错了?母后!”

    太皇太后却是理都不理她,直接登辇,脚不沾地地仪仗一行人回寿康宫去了。

    宇文睿呆立在原地,眼看着人影、辇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脑中一时乱作一团。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还没做好准备。

    她怔怔立着,方才听到皇帝追问太皇太后话语的众宫女、内侍可是被吓坏了。他们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难道宫中要有大变故了?那么,他们,会不会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灭口?

    众人皆不寒而栗,无不垂着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皇帝当自己是一团子空气。

    宇文睿折回殿中的时候,发现景砚还一动不动地跪着,登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阿嫂还跪着做什么!”她拉扯着景砚的手臂,却并没忍心用上多大的力气。

    景砚没反应。

    宇文睿忙蹲下|身,急问道:“阿嫂可有不适?我让申全传施然……”

    “你走吧……”景砚终于开口,声音空洞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母后不过是一时糊涂,阿嫂怎么也糊涂了?快起来!地上寒气重,跪坏了身子怎么得了!”

    景砚怔怔的,轻轻摇头,“她说的没错,我……我本不该……本不该……”

    她心中大恸,连自称“哀家”都忘记了,说到“本不该”,这句话便如何都继续不下去了,眼眶再次通红了。

    宇文睿猛然间右手穿过她的膝弯处,左手环住她的肩膀,微一用力,将她抱起,转身放在了床榻之上。

    景砚一惊,想要挣扎的瞬间,突地意识到宇文睿身上的伤处,于是不敢动弹,由着她动作,心中却是甜酸苦辣诸味杂陈。

    宇文睿默然地让景砚倚在一只大迎枕上,一手撩起她的裙摆。

    “无忧!”景砚大惊失色,急扣住她的手背。

    宇文睿沉着脸,依旧是一语不发,用力掰开她的束缚,这回可是没了之前的怜香惜玉。

    景砚吃痛,终究是拗不过她,尴尬地别过脸去。

    肤白如玉,白花花的一截小腿,几乎要晃花宇文睿的双眼,触手处更是柔滑细腻。可她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因为再往上,两个本该白生生的膝盖已经红肿了,苍起来约一指高。

    “你怎么这么倔强!”宇文睿怒道,继而心尖上酸软得厉害,手掌轻轻拂过,连带着声音也随之柔软了几分,“很痛吧?”

    宇文睿的掌心,一如她这个人,火烫烫地袭来,由不得人有半分的拒绝。景砚被烫得下意识地缩了缩小腿。那温度似乎传播得极快,以至于转瞬之间她的身上便泛起了一层小鸡皮,从脸颊到耳根,再到整个脖颈,红若云霞。

    宇文睿的责备,景砚无法反驳,因为她知道她说得对——若非倔强,怎会苦苦支撑?若非执拗,怎会宁愿承受身之苦、心之痛,也不肯面对所思所想?

    温暖的、沁凉的,两道柔和的真气自膝盖处透入,熨帖着痛处,直到熨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景砚缓缓闭眼,体味着这让人眷恋,却也可能是从此之后再与之无缘的体贴和温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生,景砚不舍地张开眸子,眼中已经重又回复了清明。

    她面对着的,是宇文睿意味难明的专注凝视,“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景砚抿唇,不语。

    “不然,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宇文睿扬手指着搭在床榻侧的精美便袍,又一指另外几处显见就是为自己缝制的发带、荷包、衣裤,“还有这些!你早就料到母后会有今日的责难,对吗?”

    景砚耳中听着宇文睿突然扬高的语调,入目处是宇文睿不甘心的神情——

    这双眼睛,这样好看;这个人,这样年轻。少年天子,该当挥斥方遒,该当指点江山,该当令全天下为之折腰,而不是……

    于是,她笑了,笑得好看,又凄凉。

    “母后的决断,自有母后的道理,皇帝和哀家,都该遵从……”

    “不对!”宇文睿霍然而起,“不对!我这就去寿康宫,告诉她,我倾心你!这一生,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做我的妻子!她禁足你,我不许!谁也不许伤害我宇文睿心爱的女人!她也不许!”

    情话,那么好听,甜赛蜜糖;却也是伤人的利器!

    罢了,这样动听的情话,足够她余生回味了。

    “无忧!你要害我于不义之地吗!还是……你要陷自己于不孝的境地?”景砚抖着唇,语带哭腔。

    宇文睿死死攥紧拳头,额头上青筋蹦起,恨恨地看着她:“不孝又如何?不义又如何?我不管!我只要你!我不止要你,我还要带你离开这儿!终有一日,这江山,我全都交给吉祥,我要带你走!海阔天空,天高云淡!谁也拦不住我!”

    “你!”景砚气结。

    “离开皇宫”,“海阔天空,天高云淡”,自从十五岁那年步入这座大而空的城中时起,她从没敢想象过。曾经的岁月里,这里有宇文哲让她牵念;后来,有大周的江山和这个孩子让她牵念;现在,同太皇太后的关系撕裂,她以为等待她的,唯有一条路。老死宫中,难道不是所有宫中女子的最终结局?

    然而,这个孩子,她说什么?她要……

    景砚突地一凛,双唇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睿,试探着,又像是不敢面对般,“吉祥是先帝的血脉……这话……是……是你散布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