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调皮妈咪惩罚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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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冷眸如冰，淡漠打量着他的一身金甲龙袍，眼底红光诡艳剔透，挑高的眉梢眼角，尽是嘲讽。
“百里玹夜，难为你不战莎车国。为表感激，朕让你见见你儿子，不过，朕也有个条件。”
百里玹夜鹰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俊颜上沉静的面具龟裂细碎，激动狂喜，似强烈的光，暴露无遗蠹。
“您请说……”
“把凤隐给朕。”
“若是岳母把陌影还给玹夜，玹夜自会把凤隐双手奉上。”
“岳母？”
女子轻嘲嗤笑，嗤笑了又大笑，大笑又成了前仰后合，最后眼泪都淌出来。
她怀中的小娃儿，娇俏嘟着小嘴儿，从怀里取出小手帕，给她按在脸上，“不哭，不哭……我们说好不哭的。髹”
百里玹夜看着这一幕，疑惑不解，不禁怀疑自己看错。
三年了。
自从明白宋景雯拿着那喜帕入御熙王府的目的，看到安王府床榻上那一滩血和四个床柱上的锁链，他始终沉在失去陌影的痛苦中，没有勇气去见她，不敢去打扰她，甚至此刻，连站在儿子面前，仍是有些惭愧。
暗人把一本一本的画册送到他的御书房，他知道这些年陌影过的并不开心。
她每日除了照顾孩子，便是忙于血魔京城的医馆，刻意避讳地，不去碰触任何政务。
她午后喜欢在御花园里发呆，总是摘下一朵玫瑰，戴在耳畔，一个人迎着阳光哭泣。
在吸血鬼的世界里，正午阳光强烈时，那片天地只属于她一个人。
无人去打扰她，也无人去安慰她，所有最见不得光的痛苦，都在烈日当头之下，宣泄出来……像极了一种讽刺。
他曾想过，以月魔尊主的身份去接近她，站在树梢上，看到她那个样子，他喉咙哽痛，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然而，她在她的男宠们面前，又总是开心欢喜的样子。
他们在凤迤逦的麾下，不敢勾心斗角，誓死守护公主母子的安宁与幸福。
而他，就这样当一个旁观者，这样他也可以到老，到死，可是，念起那个名字，心底还是暗痛汹涌。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女子落泪的样子，竟这样像陌影……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她就是陌影。
但是，理智又提醒他，陌影不会自称朕。
那只莹白的素手，涂染着凤仙色的指甲，掌心怜爱抚摸在小娃儿的头上，异常温柔。
“百里玹夜，你家岳母，该是那些甜美可人的女子的母亲。朕这等杀人如麻的吸血鬼，怎会是你的岳母？”
“我和陌影既然是夫妻，你当然是我的岳母。”
百里玹夜上前伸手，想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却皱着小鼻子，一脸嫌弃，不肯理会他。
“儿子，父皇抱抱……来，只是抱抱就好！”
小家伙很响亮且不屑的哼了一声。
女子又道，“陌影自打回朝，也不曾收到你的任何聘礼。两国婚姻乃是大事，你却宁愿迎娶她假扮的赤腾瑟，也不肯迎娶真正的凤陌影。你当陌影是什么？朕给你几个月的机会，你只把她当物品，拿俘虏交易，可见你骨子里还是难忘血仇！”
“我和陌影已然拜过堂，没有必要再拜一次。”
“是么？你所谓的拜堂，她的父母双亲可在场？她可是名正言顺地嫁了你？你可知道陌影最想要的是什么？”
百里玹夜伸向儿子的手，默然收回。
“若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不介意多补办一场婚礼。但是，她现在和凤纯已经有了女儿，身边也有不少男子环绕，恐怕不愿意再和我成婚。”
“是呀，她和凤纯感情最好，那男子随和，与世无争，正是她心底所求的。”
女子见小娃儿不理会他，便揽着没放手。
“你喜欢的，不是真正的陌影。而是一个懦弱的人类。你想让她变成一个听你话的人类，想把她捏扁搓圆，再把她一脚踢开。这点心思，她也是知晓的。”
“岳母……”
“当初她入狱，你不曾去看她一眼，偏偏在所有能医你的御医死后，你才去见她。哼哼……她医好了你的腿，你呢？不过因为她试探地吐了一口水，就指责她无礼。”
“……”
“百里玹夜，你可真是好样的！叫我岳母，呵呵呵……岳母……”
女子抱着小娃儿抹掉眼泪，站起身来，龙冠之上，垂旈流光轻晃。
“儿子，对你父亲说——后会无期！”
百里玹夜错愕惊怔。
儿子？这女人什么意思？
他不可置信地凑近，仔细打量着她，这才发现，她身上锦绣的龙凤都是储君所需，头上的龙冠亦是四爪腾龙。
那凤眸妩媚而狡黠，眼底澄澈的冷，冰凌般刺透人心，花瓣似的唇，甜美馥郁的香气……是她，凤陌影！
三年不见，这女人竟是变得愈加狡猾了。
陌影始终泰然迎视他的打量，唇角的嘲讽也始终没有收起，她喜欢看他悔不当初的样子，也喜欢看他兵败如山倒的挫败。
英俊白嫩地小娃儿，在她怀中拿小胖手直指父亲的鼻尖。
“笨！笨！笨！三年都没长进，自己女人都不认得，还叫岳母！太笨了！”
这狠心的母子，竟然合伙欺负他？！
百里玹夜气得暴跳如雷，“你们给朕耍诈！”
“哈哈哈……”小娃儿捏着胖腮儿，朝他做鬼脸，“大坏狼，活该被骗！”
“兵不厌诈！”陌影皮笑肉不笑地拍下儿子的小手，不准他调皮。“靖周新帝，这是当着儿子的面，连面子也不要？要变身成狼？把我们母子都撕碎？”
恶狼被踩了尾巴，怒火从脚底直飞蹿到头顶，怒发冲冠，火冒三丈，那绿眸莹亮骇人，诡异微黯，他不愿让儿子看到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忙背转过去。
看着他的脊背，陌影漠然剜了一眼。“门就在那边，儿子你见了，可以走了。”
百里玹夜侧首，抬手捏住眼窝，强硬压下怒火与心酸的狂喜，鼻音沉重地问，“当年，是谁把你从安王府救走的？”
“红煞！”
他转过身，突然双膝跪地。
陌影被他跪地踉跄后退，蹲坐在椅子上。
“百里玹夜，你这是做什么？”
他直接磕了三个头，抬头，泪却还是淌下去。
“你被百里蕴抓走，强*暴，失去女儿，是我这辈子最痛苦最懊悔的一件事。你有孕时，我甚至不曾好好照顾你，我们成婚当日，我又把喜帕给了别的女子……我承认，我是一个失败的夫君，也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你另觅良人，无可厚非。”
陌影俯视着他，早已心灰意冷，提不起半分好感。
然而，他错并不在此。而是错在，他急着先夺天下，而任由她被绑入安王府，不知凤想容用了什么药，以至于害她损伤了胎儿。
所幸，红煞那日给她割了手腕，排出了不少毒血，否则，她和女儿早就丧命。
女儿出生之后大病了三个月，才保住性命。
“百里玹夜，你忽然示好，是要以牙还牙？还是另有心计？”
“我只想对你说声抱歉。当年我若早赶到一步，境况不会是那个样子。无论如何，你活着就好，请你代我对红煞致谢。”
陌影垂眸，拥着儿子晃了晃，忽然连半分恨意也懒得再生。
“你起吧！没这必要。我现在有儿有女，此生了无遗憾。”
是呀，她有了女儿，名叫凤晶珝的女儿，听说有一双美丽的紫眸，力量神奇，很像她。
他看了暗人给的画像，那丫头和他失去的女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也怀疑过，那是自己的女儿，可惜，时间不对，若是早生了，有可能是，却太迟了……迟了整整三个月。
百里玹夜跪着没有起身，“陌影，既然你有了孩子，就把儿子还给朕吧。”
“儿子跟着我，并不缺少父爱，凤纯也很疼爱他。”
“可凤纯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凤纯不会因为顾及天下，而漠视他母亲和妹妹的死！”
百里玹夜理亏，再无颜面讨要。
“凤陌影，朕对不起你，所以，朕跪着与你说话……”
“谁也没要你跪着，你可以站起来！你要儿子可以自己去生，惊宸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他夺走，除非你杀了我。”
“朕为拒绝纳妃服了药，这辈子已经不能再生。否则，父皇和皇祖母也不会硬着头皮去血魔王朝索要儿子。这些年儿子跟着你长大，对朕早已陌生，朕要强行带走他，他自是不愿。朕希望你能开导他，将来，整个靖周都是他的。”
陌影斥了一句无耻，问怀中的小家伙。
“惊宸，你要眼前这个男人当你的父亲，还是要娘亲和凤纯爹爹？”
小家伙瞧着父亲，略想了想，那颦眉思忖的神态，甚是为难，沙哑的童音，虽奶声奶气，却说出一个聪明的答案，两方都不得罪。
“娘亲恕罪，惊宸不知。”
陌影在他额上亲昵吻了一下，柔声安慰道，“不知者不罪，就抓阄吧。”
百里玹夜看着母子俩亲密无间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多余。
他堂堂靖周帝，也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命运，竟需得抓阄裁决。
陌影朝着内室说道，“纯，你出来吧。”
宏大的中军大帐内，内室与外室中间，隔着一道十二面开的水墨屏风，百里玹夜起身，看向屏风处，
一个身穿银纹锦袍，头戴羊脂玉冠，双眸暗红如宝石的男子，清雅无声的走出来。
那绝美的五官，似被天下最好的工匠雕琢过一般，唇若涂脂，肤若白雪，目若桃花，那身躯却又清俊修长，并不显得文弱，却儒雅出尘，美艳无双。
而且，他香气纯净，似此生不曾做过什么恶事坏事。
凤迤逦和严怀景，亲自给女儿甄选的，位列男宠之首，又是凤迤逦钦定的御学大学士，自是不一般的。
百里玹夜阅人无数，也自恃容貌绝艳，文武双绝，此刻，却也不禁觉得凤纯温润奇美。
陌影喜欢这样的男子，因为她前世的莫锦年，便是这样性情温雅，对她温柔体贴之人。
凤纯见百里玹夜严苛挑剔、且满是敌意地审视自己，不以为然地宽和一笑，优雅弯身颔首。
“凤纯参见靖周帝陛下。”
“不必多礼。”
“谢陛下。”
凤纯从容直起身躯，自然而然，在凤椅上坐下，从陌影怀中抱过凤惊宸，把小娃儿揽在腿上，在陌影脸颊上轻柔一吻。
“你这样嚣张跋扈，也难怪当年靖周帝陛下嫌弃你，我看，抓阄这事儿也不必了，堂堂帝王，低声下气地给你跪下赔罪，已是高抬你，就把惊宸还给他吧。”
陌影气恼地一拳打在他肩上。
凤纯不怒反笑，伸手便握住她的手，旁若无人地拉到唇边轻吻，花瓣似地眼睛温柔凝视着她，似此生此世，眼里至此一人。
“靖周帝也说了，他没有别的孩子了，惊宸是他唯一的骨肉。”
陌影气恼起身，经过百里玹夜，一阵风似地入了屏风那边。
凤纯忙对百里玹夜歉然颔首，“让陛下见笑了，影儿性情执拗，都是被我宠坏了，你别见外。您先稍坐，我劝劝她。”
百里玹夜尴尬扬了下唇角，分明不想看他们打情骂俏，为了得回儿子，又不得不坐下。
屏风那边，凤纯把凤惊宸放在椅子上，自后拥住陌影，“别生气了，你明知道这样不对的。”
百里玹夜不想听，不相看，屏风上那对儿影子，却直往眼睛里扎。
陌影斥道，“你说站在我这边的，听了外人两句话，就成了墙头草！”
凤纯侧首吻她的耳畔，“昨晚还趴在我背上读佛经，直读到半夜才睡，一早也念叨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这会儿又变卦？可是心里还有恨？”
“我没有……我只是舍不得惊宸。你明知道，惊宸是我的命，如果我因为他不出战莎车国，就把儿子给他，便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他是惊宸的亲生父亲，会很疼爱他的。如果惊宸过的不好，我们再把他接回来便是。”
“好吧，就依你。”
凤纯似个和事老，又耐心地抱起凤惊宸。
“宸儿，乖乖的，跟着父皇去吧。父皇知道错了，会很疼你的。”
“不要！娘亲给他医了腿，他却不对娘亲好，我恨他一辈子！我也不要离开娘亲。”
百里玹夜心口剧痛，看着屏风上，那一家三口的影子，再无颜驻留，转身便挥开帐帘出去。
屏风这边，一家三口隔着薄纱屏风，看向呼啸的帐帘，皆是一怔。
陌影眼眶里淌下两行泪，却是自嘲。
凤纯担心地看她片刻，抱着凤景宸追出去，“靖周帝陛下，请留步。”
百里玹夜痛苦地已近崩溃，再无力量和勇气支撑，满脑子都是凤纯刚才的那句话。
他和陌影在一起那么久，却没有一日那样安闲自在过。
她趴在凤纯背上读佛经……
夫妻本该如此，岁月静好，与世无争，更无勾心斗角，一方帐内，只容得下柔情蜜意。
他警告自己，不要打扰她的幸福，眼见着凤纯那一吻印在她的脸颊上，却还是觉得那一吻血淋淋地刺在了心头。
再呆下去，他定然会大开杀戒。
“还有事？”
凤纯抱着孩子绕到他面前，“你素来把所有的事看成交易，身为陌生人，我无权置喙。不过，你当扪心自问，你儿子的身价，是否值一个莎车国？”
百里玹夜看他怀中的小娃儿，哑口无言。
凤纯不舍地用力抱了抱怀中的小身体，慨叹说道，“不管是惊宸，还是陌影，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她们不该以任何物品或俘虏来交换。”
这个绝美且心地纯善的男子，三言两语，让百里玹夜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不过，两国相处，又另当别论。交易，也是最简单的处事方式。你不攻打莎车国，我和陌影自当把儿子给你，影儿可能会难过一阵子，等将来我们有了儿子，她这痛便能弥补了，从今往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来见她，你也不配再见她。”
百里玹夜从他暗红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锋芒。
下一刻，暖热的小身体被塞了满怀，凤纯呼啸而去，消失于帐帘内。
百里玹夜抱着儿子良久未动，他听到中军大帐里传来疯狂地摔砸声。
“你冷静一点！你这样霸着惊宸不放，对孩子不公平。”
那男子温柔的嗔怪着，似是在拉扯着要抱她。
“他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狼！真当我稀罕这该死的莎车国呢？”
“影儿，我们此来商量好的，把儿子还给他……”
“我当初的一片痴情还不如去喂狗！我们在他眼里是什么？现在他有本事了，把儿子换过去，将来国破家亡，又把儿子卖来抵债？”
“为一个把你错认成岳母的人动怒，委实不值。我们的影儿美丽可爱，除了调皮一点，刁钻一点，一点也不像老太婆。”
女子的哭声，被他诱哄劝解，成了又哭又笑的含混嗔怒。
百里玹夜见怀中的儿子也哭得抽抽噎噎，抱着他转身，便又返回中军大帐内。
他不想她和凤纯之间没有任何阻碍，这种境况下，把儿子夺走，并非明智之举。
凤椅上，那女子哭得肝肠寸断，梨花带雨，靠在男子宽阔的怀里，似已然成了无法更改的习惯。
百里玹夜因那姿势微怔，想在脑海中寻找熟悉的画面，却没有找到。
因为，这女子，从没有给他惹什么麻烦，也不曾依赖过她，反而是他，总是被她救，被她帮，她呕心沥血……也换不来他的正确对待。
凤纯因他的返回，腮骨微动，“百里玹夜，你不抱着孩子离开，又回来做什么？你没看到影儿正难过吗？”
百里玹夜没有理会他，直接把儿子塞进陌影怀里。
“他是你养大的，理当是你的，是我又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这种事。”
陌影不敢相信，儿子又回到自己怀里，她忙抱着柔软的小身体，再也不想放开。
“陌影，我依然爱你。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为我所承受的苦，我始终铭记于心。明日，我便送聘礼去血魔王朝，我要娶你！”
凤纯环住陌影的肩，“百里玹夜，你没有必要如此，她不会嫁！”
陌影颦眉不语，只看着儿子，一辈子看不够似地，眼前却突然一暗。
熟悉的气息迎面袭来，霸道的一吻印在她唇上，搅乱了她的脑海。
男子的醇香，高雅尊贵的龙涎香，铠甲锦缎的香气，糅杂成暧昧的气息，冲入肺腑，似一道电流，在体内点燃了熊熊的流火，烧遍全身。
他捏住她的下巴，幽深的鹰眸含笑凝视着她的眼睛，似看本就属于自己的珍宝，慨叹道，“这才……对了！”
然后，他按着佩剑转身离去。
---题外话---二更很快来(^_^)，在外地，用手机传的，有点慢，大家多包涵
女子冷眸如冰，淡漠打量着他的一身金甲龙袍，眼底红光诡艳剔透，挑高的眉梢眼角，尽是嘲讽。
“百里玹夜，难为你不战莎车国。为表感激，朕让你见见你儿子，不过，朕也有个条件。”
百里玹夜鹰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俊颜上沉静的面具龟裂细碎，激动狂喜，似强烈的光，暴露无遗蠹。
“您请说……”
“把凤隐给朕。”
“若是岳母把陌影还给玹夜，玹夜自会把凤隐双手奉上。”
“岳母？”
女子轻嘲嗤笑，嗤笑了又大笑，大笑又成了前仰后合，最后眼泪都淌出来。
她怀中的小娃儿，娇俏嘟着小嘴儿，从怀里取出小手帕，给她按在脸上，“不哭，不哭……我们说好不哭的。髹”
百里玹夜看着这一幕，疑惑不解，不禁怀疑自己看错。
三年了。
自从明白宋景雯拿着那喜帕入御熙王府的目的，看到安王府床榻上那一滩血和四个床柱上的锁链，他始终沉在失去陌影的痛苦中，没有勇气去见她，不敢去打扰她，甚至此刻，连站在儿子面前，仍是有些惭愧。
暗人把一本一本的画册送到他的御书房，他知道这些年陌影过的并不开心。
她每日除了照顾孩子，便是忙于血魔京城的医馆，刻意避讳地，不去碰触任何政务。
她午后喜欢在御花园里发呆，总是摘下一朵玫瑰，戴在耳畔，一个人迎着阳光哭泣。
在吸血鬼的世界里，正午阳光强烈时，那片天地只属于她一个人。
无人去打扰她，也无人去安慰她，所有最见不得光的痛苦，都在烈日当头之下，宣泄出来……像极了一种讽刺。
他曾想过，以月魔尊主的身份去接近她，站在树梢上，看到她那个样子，他喉咙哽痛，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然而，她在她的男宠们面前，又总是开心欢喜的样子。
他们在凤迤逦的麾下，不敢勾心斗角，誓死守护公主母子的安宁与幸福。
而他，就这样当一个旁观者，这样他也可以到老，到死，可是，念起那个名字，心底还是暗痛汹涌。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女子落泪的样子，竟这样像陌影……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她就是陌影。
但是，理智又提醒他，陌影不会自称朕。
那只莹白的素手，涂染着凤仙色的指甲，掌心怜爱抚摸在小娃儿的头上，异常温柔。
“百里玹夜，你家岳母，该是那些甜美可人的女子的母亲。朕这等杀人如麻的吸血鬼，怎会是你的岳母？”
“我和陌影既然是夫妻，你当然是我的岳母。”
百里玹夜上前伸手，想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却皱着小鼻子，一脸嫌弃，不肯理会他。
“儿子，父皇抱抱……来，只是抱抱就好！”
小家伙很响亮且不屑的哼了一声。
女子又道，“陌影自打回朝，也不曾收到你的任何聘礼。两国婚姻乃是大事，你却宁愿迎娶她假扮的赤腾瑟，也不肯迎娶真正的凤陌影。你当陌影是什么？朕给你几个月的机会，你只把她当物品，拿俘虏交易，可见你骨子里还是难忘血仇！”
“我和陌影已然拜过堂，没有必要再拜一次。”
“是么？你所谓的拜堂，她的父母双亲可在场？她可是名正言顺地嫁了你？你可知道陌影最想要的是什么？”
百里玹夜伸向儿子的手，默然收回。
“若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不介意多补办一场婚礼。但是，她现在和凤纯已经有了女儿，身边也有不少男子环绕，恐怕不愿意再和我成婚。”
“是呀，她和凤纯感情最好，那男子随和，与世无争，正是她心底所求的。”
女子见小娃儿不理会他，便揽着没放手。
“你喜欢的，不是真正的陌影。而是一个懦弱的人类。你想让她变成一个听你话的人类，想把她捏扁搓圆，再把她一脚踢开。这点心思，她也是知晓的。”
“岳母……”
“当初她入狱，你不曾去看她一眼，偏偏在所有能医你的御医死后，你才去见她。哼哼……她医好了你的腿，你呢？不过因为她试探地吐了一口水，就指责她无礼。”
“……”
“百里玹夜，你可真是好样的！叫我岳母，呵呵呵……岳母……”
女子抱着小娃儿抹掉眼泪，站起身来，龙冠之上，垂旈流光轻晃。
“儿子，对你父亲说——后会无期！”
百里玹夜错愕惊怔。
儿子？这女人什么意思？
他不可置信地凑近，仔细打量着她，这才发现，她身上锦绣的龙凤都是储君所需，头上的龙冠亦是四爪腾龙。
那凤眸妩媚而狡黠，眼底澄澈的冷，冰凌般刺透人心，花瓣似的唇，甜美馥郁的香气……是她，凤陌影！
三年不见，这女人竟是变得愈加狡猾了。
陌影始终泰然迎视他的打量，唇角的嘲讽也始终没有收起，她喜欢看他悔不当初的样子，也喜欢看他兵败如山倒的挫败。
英俊白嫩地小娃儿，在她怀中拿小胖手直指父亲的鼻尖。
“笨！笨！笨！三年都没长进，自己女人都不认得，还叫岳母！太笨了！”
这狠心的母子，竟然合伙欺负他？！
百里玹夜气得暴跳如雷，“你们给朕耍诈！”
“哈哈哈……”小娃儿捏着胖腮儿，朝他做鬼脸，“大坏狼，活该被骗！”
“兵不厌诈！”陌影皮笑肉不笑地拍下儿子的小手，不准他调皮。“靖周新帝，这是当着儿子的面，连面子也不要？要变身成狼？把我们母子都撕碎？”
恶狼被踩了尾巴，怒火从脚底直飞蹿到头顶，怒发冲冠，火冒三丈，那绿眸莹亮骇人，诡异微黯，他不愿让儿子看到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忙背转过去。
看着他的脊背，陌影漠然剜了一眼。“门就在那边，儿子你见了，可以走了。”
百里玹夜侧首，抬手捏住眼窝，强硬压下怒火与心酸的狂喜，鼻音沉重地问，“当年，是谁把你从安王府救走的？”
“红煞！”
他转过身，突然双膝跪地。
陌影被他跪地踉跄后退，蹲坐在椅子上。
“百里玹夜，你这是做什么？”
他直接磕了三个头，抬头，泪却还是淌下去。
“你被百里蕴抓走，强*暴，失去女儿，是我这辈子最痛苦最懊悔的一件事。你有孕时，我甚至不曾好好照顾你，我们成婚当日，我又把喜帕给了别的女子……我承认，我是一个失败的夫君，也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你另觅良人，无可厚非。”
陌影俯视着他，早已心灰意冷，提不起半分好感。
然而，他错并不在此。而是错在，他急着先夺天下，而任由她被绑入安王府，不知凤想容用了什么药，以至于害她损伤了胎儿。
所幸，红煞那日给她割了手腕，排出了不少毒血，否则，她和女儿早就丧命。
女儿出生之后大病了三个月，才保住性命。
“百里玹夜，你忽然示好，是要以牙还牙？还是另有心计？”
“我只想对你说声抱歉。当年我若早赶到一步，境况不会是那个样子。无论如何，你活着就好，请你代我对红煞致谢。”
陌影垂眸，拥着儿子晃了晃，忽然连半分恨意也懒得再生。
“你起吧！没这必要。我现在有儿有女，此生了无遗憾。”
是呀，她有了女儿，名叫凤晶珝的女儿，听说有一双美丽的紫眸，力量神奇，很像她。
他看了暗人给的画像，那丫头和他失去的女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也怀疑过，那是自己的女儿，可惜，时间不对，若是早生了，有可能是，却太迟了……迟了整整三个月。
百里玹夜跪着没有起身，“陌影，既然你有了孩子，就把儿子还给朕吧。”
“儿子跟着我，并不缺少父爱，凤纯也很疼爱他。”
“可凤纯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凤纯不会因为顾及天下，而漠视他母亲和妹妹的死！”
百里玹夜理亏，再无颜面讨要。
“凤陌影，朕对不起你，所以，朕跪着与你说话……”
“谁也没要你跪着，你可以站起来！你要儿子可以自己去生，惊宸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他夺走，除非你杀了我。”
“朕为拒绝纳妃服了药，这辈子已经不能再生。否则，父皇和皇祖母也不会硬着头皮去血魔王朝索要儿子。这些年儿子跟着你长大，对朕早已陌生，朕要强行带走他，他自是不愿。朕希望你能开导他，将来，整个靖周都是他的。”
陌影斥了一句无耻，问怀中的小家伙。
“惊宸，你要眼前这个男人当你的父亲，还是要娘亲和凤纯爹爹？”
小家伙瞧着父亲，略想了想，那颦眉思忖的神态，甚是为难，沙哑的童音，虽奶声奶气，却说出一个聪明的答案，两方都不得罪。
“娘亲恕罪，惊宸不知。”
陌影在他额上亲昵吻了一下，柔声安慰道，“不知者不罪，就抓阄吧。”
百里玹夜看着母子俩亲密无间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多余。
他堂堂靖周帝，也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命运，竟需得抓阄裁决。
陌影朝着内室说道，“纯，你出来吧。”
宏大的中军大帐内，内室与外室中间，隔着一道十二面开的水墨屏风，百里玹夜起身，看向屏风处，
一个身穿银纹锦袍，头戴羊脂玉冠，双眸暗红如宝石的男子，清雅无声的走出来。
那绝美的五官，似被天下最好的工匠雕琢过一般，唇若涂脂，肤若白雪，目若桃花，那身躯却又清俊修长，并不显得文弱，却儒雅出尘，美艳无双。
而且，他香气纯净，似此生不曾做过什么恶事坏事。
凤迤逦和严怀景，亲自给女儿甄选的，位列男宠之首，又是凤迤逦钦定的御学大学士，自是不一般的。
百里玹夜阅人无数，也自恃容貌绝艳，文武双绝，此刻，却也不禁觉得凤纯温润奇美。
陌影喜欢这样的男子，因为她前世的莫锦年，便是这样性情温雅，对她温柔体贴之人。
凤纯见百里玹夜严苛挑剔、且满是敌意地审视自己，不以为然地宽和一笑，优雅弯身颔首。
“凤纯参见靖周帝陛下。”
“不必多礼。”
“谢陛下。”
凤纯从容直起身躯，自然而然，在凤椅上坐下，从陌影怀中抱过凤惊宸，把小娃儿揽在腿上，在陌影脸颊上轻柔一吻。
“你这样嚣张跋扈，也难怪当年靖周帝陛下嫌弃你，我看，抓阄这事儿也不必了，堂堂帝王，低声下气地给你跪下赔罪，已是高抬你，就把惊宸还给他吧。”
陌影气恼地一拳打在他肩上。
凤纯不怒反笑，伸手便握住她的手，旁若无人地拉到唇边轻吻，花瓣似地眼睛温柔凝视着她，似此生此世，眼里至此一人。
“靖周帝也说了，他没有别的孩子了，惊宸是他唯一的骨肉。”
陌影气恼起身，经过百里玹夜，一阵风似地入了屏风那边。
凤纯忙对百里玹夜歉然颔首，“让陛下见笑了，影儿性情执拗，都是被我宠坏了，你别见外。您先稍坐，我劝劝她。”
百里玹夜尴尬扬了下唇角，分明不想看他们打情骂俏，为了得回儿子，又不得不坐下。
屏风那边，凤纯把凤惊宸放在椅子上，自后拥住陌影，“别生气了，你明知道这样不对的。”
百里玹夜不想听，不相看，屏风上那对儿影子，却直往眼睛里扎。
陌影斥道，“你说站在我这边的，听了外人两句话，就成了墙头草！”
凤纯侧首吻她的耳畔，“昨晚还趴在我背上读佛经，直读到半夜才睡，一早也念叨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这会儿又变卦？可是心里还有恨？”
“我没有……我只是舍不得惊宸。你明知道，惊宸是我的命，如果我因为他不出战莎车国，就把儿子给他，便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他是惊宸的亲生父亲，会很疼爱他的。如果惊宸过的不好，我们再把他接回来便是。”
“好吧，就依你。”
凤纯似个和事老，又耐心地抱起凤惊宸。
“宸儿，乖乖的，跟着父皇去吧。父皇知道错了，会很疼你的。”
“不要！娘亲给他医了腿，他却不对娘亲好，我恨他一辈子！我也不要离开娘亲。”
百里玹夜心口剧痛，看着屏风上，那一家三口的影子，再无颜驻留，转身便挥开帐帘出去。
屏风这边，一家三口隔着薄纱屏风，看向呼啸的帐帘，皆是一怔。
陌影眼眶里淌下两行泪，却是自嘲。
凤纯担心地看她片刻，抱着凤景宸追出去，“靖周帝陛下，请留步。”
百里玹夜痛苦地已近崩溃，再无力量和勇气支撑，满脑子都是凤纯刚才的那句话。
他和陌影在一起那么久，却没有一日那样安闲自在过。
她趴在凤纯背上读佛经……
夫妻本该如此，岁月静好，与世无争，更无勾心斗角，一方帐内，只容得下柔情蜜意。
他警告自己，不要打扰她的幸福，眼见着凤纯那一吻印在她的脸颊上，却还是觉得那一吻血淋淋地刺在了心头。
再呆下去，他定然会大开杀戒。
“还有事？”
凤纯抱着孩子绕到他面前，“你素来把所有的事看成交易，身为陌生人，我无权置喙。不过，你当扪心自问，你儿子的身价，是否值一个莎车国？”
百里玹夜看他怀中的小娃儿，哑口无言。
凤纯不舍地用力抱了抱怀中的小身体，慨叹说道，“不管是惊宸，还是陌影，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她们不该以任何物品或俘虏来交换。”
这个绝美且心地纯善的男子，三言两语，让百里玹夜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不过，两国相处，又另当别论。交易，也是最简单的处事方式。你不攻打莎车国，我和陌影自当把儿子给你，影儿可能会难过一阵子，等将来我们有了儿子，她这痛便能弥补了，从今往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来见她，你也不配再见她。”
百里玹夜从他暗红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锋芒。
下一刻，暖热的小身体被塞了满怀，凤纯呼啸而去，消失于帐帘内。
百里玹夜抱着儿子良久未动，他听到中军大帐里传来疯狂地摔砸声。
“你冷静一点！你这样霸着惊宸不放，对孩子不公平。”
那男子温柔的嗔怪着，似是在拉扯着要抱她。
“他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狼！真当我稀罕这该死的莎车国呢？”
“影儿，我们此来商量好的，把儿子还给他……”
“我当初的一片痴情还不如去喂狗！我们在他眼里是什么？现在他有本事了，把儿子换过去，将来国破家亡，又把儿子卖来抵债？”
“为一个把你错认成岳母的人动怒，委实不值。我们的影儿美丽可爱，除了调皮一点，刁钻一点，一点也不像老太婆。”
女子的哭声，被他诱哄劝解，成了又哭又笑的含混嗔怒。
百里玹夜见怀中的儿子也哭得抽抽噎噎，抱着他转身，便又返回中军大帐内。
他不想她和凤纯之间没有任何阻碍，这种境况下，把儿子夺走，并非明智之举。
凤椅上，那女子哭得肝肠寸断，梨花带雨，靠在男子宽阔的怀里，似已然成了无法更改的习惯。
百里玹夜因那姿势微怔，想在脑海中寻找熟悉的画面，却没有找到。
因为，这女子，从没有给他惹什么麻烦，也不曾依赖过她，反而是他，总是被她救，被她帮，她呕心沥血……也换不来他的正确对待。
凤纯因他的返回，腮骨微动，“百里玹夜，你不抱着孩子离开，又回来做什么？你没看到影儿正难过吗？”
百里玹夜没有理会他，直接把儿子塞进陌影怀里。
“他是你养大的，理当是你的，是我又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这种事。”
陌影不敢相信，儿子又回到自己怀里，她忙抱着柔软的小身体，再也不想放开。
“陌影，我依然爱你。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为我所承受的苦，我始终铭记于心。明日，我便送聘礼去血魔王朝，我要娶你！”
凤纯环住陌影的肩，“百里玹夜，你没有必要如此，她不会嫁！”
陌影颦眉不语，只看着儿子，一辈子看不够似地，眼前却突然一暗。
熟悉的气息迎面袭来，霸道的一吻印在她唇上，搅乱了她的脑海。
男子的醇香，高雅尊贵的龙涎香，铠甲锦缎的香气，糅杂成暧昧的气息，冲入肺腑，似一道电流，在体内点燃了熊熊的流火，烧遍全身。
他捏住她的下巴，幽深的鹰眸含笑凝视着她的眼睛，似看本就属于自己的珍宝，慨叹道，“这才……对了！”
然后，他按着佩剑转身离去。
---题外话---二更很快来(^_^)，在外地，用手机传的，有点慢，大家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