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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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燥的沙漠中,竟下起了雨。

    起初只有一两滴落在脸上,还被以为是血,逐渐越来越多,密集的雨丝打在脸上身上,沾湿了衣裤,浇灭了大火,厮杀的节奏有了一丝迟缓,鹿鸣这个缺心眼的甚至拿了个罐子来接水。

    “哎,”他怔怔道:“这雨怎么有点红?”

    法诀调动天地灵气,换句话说,降雨是就地取材的,远处的湖泊和近处的血液,以雨水的形式呈现,某一方面来说,这是血雨。

    民间传说中,血雨和杀戮、冤屈有关,在这儿也是恰如其分。

    刀剑无眼,存活的人并不多,冰凉的雨浇熄了发热的头脑,还不等悔恨哭泣,伴着沙粒的摩挲声,察觉到灵气波动的魔兽们纷纷汇聚而来。

    如同它们所想象的,这儿有一顿大餐。

    漆黑之中,瞧不起敌人的模样,雨渐小渐停,他燃起火把以绳索固定在岩石上,众人纷纷效仿,帐篷的立柱、行李的边缘、甚至沙地的坑洞,火把成为了光源。

    “嗬——”

    看清四周后,人们倒抽了一口凉气。

    磨盘大的蝎子成群结队而来,发达的前肢呈钳状,闪烁着锋利的寒光;曾经遭遇过的蝴蝶也来了三只,翅膀上的鳞粉闪闪发亮,致命的美丽;黑漆漆的蜘蛛一不小心就会被夜色掩盖,划动着八条长腿袭来;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似狼似虎,愈来愈响亮,显然正在朝这边赶来……

    五毒派进攻驻地的节奏?

    九死一生。

    或者,十死无生。

    “妈-的,拼了!”

    “没脸回去见人了,就交代在这儿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绝境反而激发出血性,今晚一系列变化已经来不及细想,他们握紧了武器,冲了上去。

    邵羽在尸体上找了把称手的剑,挽了个剑花。

    混乱之中挪了方位,从护肘变成手镯的小龙眼前一亮:“爹爹会武功?”

    “啊。”邵羽笑着应了一声。

    那时候怎么想的来着?跟着主角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多学点总是没错的。

    在这里应验了。

    他扎紧裤脚袖口,装扮利落,和其他浑身染血的人一起迎了上去。

    邵羽学的剑法质量很高,动作精简,每一剑都有其目的,杀伤力并不小,对整个战场的影响力却是微乎其微的——不使用灵力,这样的混战中,个人的武力本就是极其弱小的。

    他很快挂了彩,瞧上去稍显狼狈。

    小龙悄悄落地,游走到和爹爹对打的蝎子身下,变大了身形,缠绕撕抓,正大光明地帮起忙来。

    反正其他人只会以为我是一条蛇哒!

    崽崽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风紧扯呼!”

    将魔兽的包围圈杀出一个口子,下一步当然就是逃跑,正面迎敌是在退无可退时的最后选择,在有路可退的时候,自然是先活下来了。

    “我媳妇托你照顾了啊,不准娶她!”

    “呸!谁稀罕!”

    重伤无力奔跑、或是手刃同伴不愿活了的人主动断后,剩下的还算完好的拔腿狂奔,即使如此,能活下去的人也太少了。

    小龙重新缠绕在爹爹身上,一双不受黑夜影响的暗金色眸子从领口往外望,染血的帐篷被逐渐推进的魔兽们推倒,发出令人牙酸的哀鸣,人类临死的沙哑嘶吼响起,又很快沉寂。

    慌乱之中没有方向,直到全身无力,跑在最前面的廖平才停了下来。

    只剩三个人了。

    除了自己,还有邵羽和哥哥。

    鹿鸣本也跟了出来,却在路上倒下了,他中的毒已蔓延到全身,眼见是活不成了。

    黄沙埋骨。

    是否该庆幸,魔兽是不吃骨头的?

    夜色依旧深沉如同墨染,黑暗如同吞噬一切的大口,三人回望,已瞧不清来时的路。

    作为逃出生天的人中间体力保存最好同时也是还带着行李的人,邵羽再次感叹了一次储物戒指的方便,弄出个帐篷扎了下来,再取出水和布条清理。

    廖家两兄弟不语,也拿起水清理伤口,给自己包扎。

    沉默。

    邵羽已经做好了先睡一觉明天再继续赶路的准备,刚准备拿准备好的简化版睡袋,就听廖平幽幽道:“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几人动作一顿。

    扑腾着在爹爹衣服里面打结的小龙停了下来。

    廖诚俊朗的面容上还沾着血,此时正在用湿布擦拭,用一种意味不明的声音道:“哦?”

    “招摇草。”

    这东西在无名沙漠中的威力类似于核弹,邵羽瞬间已经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并且传音告诉小龙,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廖诚下手的动机。

    作为商队的首领,年纪轻轻,容貌英俊,前途大好,即使在穿越无名沙漠的路上失去了两个兄弟,也不是他的错,依然是手下心目中英明神武的首领,为什么突然丧心病狂了?

    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廖诚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身上的血迹和伤口,神情在烛光下摇摆不定:“你说今晚?”

    “前几趟赚的银子你花到这里了吧,”廖平的声音居然很平静,往日的跳脱、稚嫩都从他脸上褪去,留存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你真的是我哥吗?”

    果然是夺舍吗?

    邵羽凝神细听。

    廖诚温和微笑:“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加冠之后。”

    这个时间点显然在廖诚意料之外,他挑了挑眉:“那么,是什么让你五年来都没有揭穿呢?”

    “大概是因为你是个好儿子,也是个好哥哥吧,”廖平闭了闭眼,道:“爹走的早,娘一个人不容易,你是长子,我又不聪明……若非是你在其中出力,家里的情况也不能这么快得到好转。”

    “还记得吗?有段日子,家里到处贴了黄符,那是我去找道长求的让妖孽现形之物,你没有反应,我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但在后来,和我关系亲密的人一个一个不是逐渐疏远、就是遭遇意外……”

    “这是你想杀的,是邵羽吧。”

    以往场面的规模和牵连的人数,和这次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邵羽毕竟是修士,即使到了无名沙漠这样限制发挥的地方,甚至耗费了一株重金购置的招摇草,要取他的性命,也难如登天。

    围观中的邵羽:“……”

    躺枪有木有!

    换句话说,廖平在明知道自己身边有狂犬病潜伏的情况下,还对他表示了好感是种什么样的心态?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小龙:“……”

    不能忍!

    感受到小龙在衣袖里的移动,邵羽传音:“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愤怒的声音:“咬他咬他!”

    “……”邵羽无语:“乖,你是龙,不是狗。”

    好似消化了弟弟的发言,廖诚欣赏地拍了拍手,开口说的内容,却是风马牛不相及,轻到近乎呢喃:“我曾经和一个人打赌,赌谱写好的命运能不能被改变。”

    “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沉眠在身体中的记忆苏醒,我想起了这个赌注,并看到了这一世的命运——在二十五岁时兄弟反目而死。”

    他的神色看起来是种很单纯的疑惑,和平日外在的成熟形象完全不同:“我排除了所有可能让兄弟反目的因素,无论是摇摆不定的女人还是暗藏私心的男人,可为什么还是成了这样?”

    邵羽的头脑已飞速转动起来。

    沉眠在身体中的记忆?看得到的命运?这一世?

    推断下来,这是个已经转世轮回好多次的魂魄,为了改变命运而来——槽点略多啊。

    怎么说呢?如果你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变命运,没准它反而不会发生,但也有可能依旧会发生,挺无解的。

    #命运是个磨人的小妖精系列#

    小龙圈圈眼:“虽然没听懂,可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最开始,大哥出手很有分寸,”借着烛光,可以瞧见廖平的唇瓣已变为了紫色,显是中毒已深,他却毫不在意,道:“但后来,越来越多无辜的人丧生,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还是那么稳重和可靠,我想说服自己那些都是错觉,于是这一次,我邀请了同路的邵仙长一道。”

    “没想到害死了大伙。”

    这位在商队中普遍被认为威信不足的二把手惨笑起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拔高了音量:“我可怜的大哥……妖孽受死!”

    利刃入体的声音。

    廖诚脸色痛楚而扭曲,不可置信地低头瞧着胸口上的短剑。

    “你……”

    精致复杂的花纹,锋利尖锐的尖端,这是他送给弟弟的加冠礼物。

    廖平暴露在外的皮肤已泛起不祥的青黑,唇角却带着笑,喃喃自语:“哥,我给你报仇了。”

    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已断绝,邵羽才招呼了一声,小龙从他的臂上滑下来,化为小男孩的模样,摇了摇爹爹的手,不解道:“按照这个大哥哥的说法,并不是夺舍啊?”

    邵羽无奈:“一笔糊涂账,廖平不是修士,想来对这些也不太清楚,何况这时候要是让他知道身份是误会,又能怎样?”

    这么多年,支撑着他的信念,被证实是假的,很少有人能虚心改正。

    更多的,是蒙起双眼、捂住双耳,继续一条道走到黑。

    众生百态,廖家兄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眼见的再如何惨烈和匪夷所思,对于整个天元大陆,不过是小小的波澜,激不起多少水花。

    邵羽更在意的是廖诚之前透露出的信息。

    脑补一下,在六道轮回还未建立起来的情况下,就能够将一个魂魄转世投胎好几次,并且能让他洞悉自己命运的存在,会是怎样的神通广大?

    这样的存在……

    他的目光,透过逐渐亮起的天光,看向九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