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人阁 > 悲情婆姨 > 第一章

第一章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一秒记住【钱人阁 www.qianrenge.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民国三十一年仲夏,是个闷热的季节,蓝格滢滢的豆花开满七沟八梁一面坡,青格幽幽的谷苗也长出了一拃拃高。谷子地村的老谷子家正在举行着一场简朴而又热闹的婚礼,新郎是他八岁的儿子谷茬,新娘是十六岁的豆花。前来帮忙的乡亲们忙前跑后,尽心尽力,仿佛结婚的是自家的儿女,人人眉眼上喜气洋洋,整个村庄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之中。

    婚礼从早上阳婆将要露脸的时候开始,要进行到月挂中天的时候才结束。一大早,新娘要离门,从娘家离到看不到自家烟囱的地方,新娘豆花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无亲无故,少娘无亲,离门这一出讲究不了太多,只离到了二大娘家。二大娘手提马灯,几个人簇拥着新娘,走着到了二大娘家里,坐等迎亲的人的到来。

    离门完了是吃开锅饭,油糕粉汤,哈喇喇好香。早饭后,亲戚友人都到齐了,就要去迎娶新娘,老谷子小户人家,用不起八抬大轿,一顶二人小轿子还得准备。新郎也没有高头大马,一头小毛驴子就是他的坐驾。长号一声吹响,唢呐两杆齐鸣,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开到二大娘院前,少不了的吹吹打打,散烟散糖。娶回新娘后,两声铁炮炸响,几挂鞭炮点燃,唢呐呜哇呜哇,锣鼓咚锵咚锵,声音能传好几里地。要开始拜天地了,新郎人却不见了,原来是混在小伙伴中,捡没炸响的炮仗去了,被生生拽过来,拜了天地拜父母,拜完父母入洞房,喝了儿女拌汤,吃了福气角子,亲戚友人开始坐席。

    中午这顿饭是整个婚宴的重点,是要坐'席的。管事的就开始安排,第一席是大席,首座是送新娘的送戚,新郎的舅舅作陪。第二席也是大席,舅舅坐了首位,新娘的另一个送戚作陪。虽然新娘娘家没人,没有送戚,但规矩不能破了,管事的就在乡亲们中间找来个和新娘同姓,且德高望重的人来替代。剩下的的席位按姑父姨父拜父的顺序进行。桌是方桌,一桌坐五个人,待大家按长幼尊次的顺序坐好了,看戚的人盘子里面放了筷子、酒盅,双手递给**和陪位,对方也是双手接过,然后看戚的人开始倒酒,烧酒盅盅倒满了,坐**的说一声:"咱喝吧",端起酒盅,和桌上的每个人碰一下,一饮而尽,其余的人效仿着喝酒。酒过三巡,**说声"咱吃吧",大家动筷子夹菜。那年代兵荒马乱的,粮食收成也不太好,八碗八碟吃不起,但形式还是得有,桌上摆的鸡鱼是木头雕的,条子肘子也是假的,只有一大盆猪肉粉条大烩菜才是货真价实的。开始吃饭之前少不了一通抱拳作揖的礼仪,吃饭之后也是互相谦让着离席。

    晚饭是河捞面,一支大河捞床支在一口大锅上,几个后生轮番压面,一个女人装面,一个女人捞面,另一个女人舀臊子,分工明确,配合默契。面有玉米面,谷子面,高粱面,很少有麦子面。臊子有肉臊子,有素臊子,红油辣臊子。讲究的人家也摆几道小菜,分出宾客尊贵,小户人家晚饭没有那么些讲究,一碗河捞面,配上香喷喷的臊子,人人端一大海碗,在磨道里,碾盘上,或蹲或站,咝溜咝溜,吃的满头大汗。吃完河捞面,再抽一袋旱烟锅,说些家长里短,开些荤素玩笑,婚礼在大家开心的笑声中结束。

    鼎沸的小山村瞬间安静下来了,几声狗叫夹着男人们的鼾声。月亮挂在半空,把大地照的惨白,贪玩的新郎谷茬偷偷溜出洞房,在碾盘上睡着了,以前是娘抱他回屋,今晚他的身份发生了变化,他是有媳妇的男人了,娘不抱他了。新娘豆花的红盖头还在头上罩着,久等不来揭盖头的人,只能自己扯下来,洞房里只她一人,新郎早已不见了踪影,豆花下得炕来,洇湿一个窗户眼往外盵眊,看到自己的男人在大碾盘上睡的香甜。她走出来,站在碾盘跟前,洁白的月光把大碾盘照的朦朦胧胧,新郎谷茬发出了香甜的呓语,豆花左瞧瞧,右看看,然后扑过去做贼样伸手抱起谷茬。突然从暗处传来"嘿嘿"一声笑,躲在门后听房的老谷子看到了这一幕,失笑出声来。豆花眉眼上着了火似的害羞,烧的要把整个小山村都点燃,心里一慌,手中一抖,谷茬又掉在了碾盘上,哇哇大哭起来,豆花顾不了许多,赶紧抱起自己的男人,慌失失地逃回窑里。

    谷茬的哭声引起了一连串狗叫声,这边豆花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那边窑里传来娘幽幽的声音:"谷茬睡觉得揣着妈妈睡"。豆花脸热心跳,把小丈夫晾在一边,任由他撕心裂肺地嚎叫。

    谷茬哭起来没完没了,空寂的小山村里都是他杀猪样的锐叫,搅得人心烦意乱。豆花试探着,拉过他的小手,在自己的胸口点了一下,又迅速挪开,哪知谷茬的哭的更来劲了,豆花就又捏住了谷茬的小手,放到自己凸起来的胸上,谷茬的哭声戛然而止,山村复又平静下来,只把一个豆花羞的一夜无眠。

    三年前,豆花和她娘从河南逃荒来到这里,老谷子一家收留了她娘俩,给了娘俩一条活路,没过多久,可怜的豆花娘不幸染上时疫,不治身亡,孤独无依的豆花做了老谷子家的童养媳。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将来的男人就是小弟弟谷茬,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可一旦成了事实,她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太适应,不太自然。是苦是甜,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老谷子的算盘打的比任何人都精明,豆花从小吃苦长大,庄稼地里是一把好手,耕锄耧耙,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娶了豆花,彩礼一分不出不说,还能增添一个精壮劳力,等于给他老谷子家雇了一个不花钱的长工,等过几年赚下点家业,谷茬也长大了,再给他谷家添人进丁,啥事不误,这叫搂柴逮兔子,两不误。至于豆花大了儿子八岁,这也不算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大了八岁,抱的是座金山银山也说不定呢。

    生活就是这样,有高潮,也有回落,老谷子家娶过豆花之后,一切又复归平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庄户人家,几辈子也逃不脱这个宿命。

    也是一个晌午,豆花过门后的第一十三天?,大家伙都聚集在大碾子跟前吃午饭。石碾子跟前有一棵硕大的老榆树,枝繁叶茂,浓密的荫凉遮住了整个碾道,是乡亲们乘凉休憩,议事非,摆龙门的好地方。大伙的大海碗里,盛着各种各样的饭食,有盛窝窝头的,有盛磨擦擦的,你吃我的一口,我夹你的一筷,评说着对方的味道。今天的午饭,老谷子家吃的最好,黄米捞饭抿尖汤,四油吃的最恓惶,开水泡的剩不烂子。老谷子骂四油,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不动弹,把日子过成了个球样子。一边骂着,一边把自个碗里的黄米捞饭拔一半到四油碗里。大家东拉西扯,海吹神聊。

    小丈夫谷茬跑在大人堆里捣乱,有人就开他的玩笑,问你娘和你媳妇的妈妈谁的好吃,谷茬就说,娘的好吃,媳妇的不让吃。有人又问,那你媳妇的让谁吃?谷茬说,让我爹吃去,我爹还吃我娘的呢,臊得豆花赶紧逃回屋里。

    大家伙说得热闹,突然有人手指村口,"看,日本人!日本人来了!"大家惊慌失措,开始四处逃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六个鬼子骑着两挂电驴子,已经把碾道围住了。谷茬娘赶忙从灶口掏出一把锅灰,抹到豆花和自己的脸上。

    鬼子是从东村过来的,最近听说八路闹腾的厉害,搅得鬼子寝食难安,八堡到东村的铁道被挖的乱七八糟,公路也毁的面目全非,鬼子的武器给养运不进来,有时运到半道就被劫了去了,所以鬼子出来的勤,四处打探八路的踪迹,连谷子地这种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都不放过。

    谷子地别说八路了,连只陌生的蚊子都没飞进来过,百十口人的村子,谁家里飞进来一只苍蝇,都一清二楚,哪有什么八路。六个鬼子围住百十口子乡亲,呲牙咧嘴,耀武扬威,大家伙战战兢兢,缩起脑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小鬼子花花心思太多,找不到八路,绿豆眼睛就往婆姨女子身上扫,扫来扫去,扫到豆花那儿不动了。豆花是村里最年轻、最有魅力的女人,虽然她脸上抹了锅底灰,但身子是抹不了的,即使穿着粗布烂衫,仍掩盖不住她美好的地方,身体凹凸有致,常年的劳作,造就了她健美的身材。

    鬼子把豆花拽出人群,开始扯掉她的衣服,犹如老鼠进了猫的圈套,挣扎和反抗都是徒劳的。人群之中出现了骚动,男人们攥紧了拳头,眼里冒出了怒火;女人们迷上了双眼,露出了恐怖的神情。鬼子把枪拴拉的"哗啦"作响,雪白的刺刀对准了每人的胸膛,骚动的人群有了胆怯的安静,畜牲不如的鬼子,光天化日之下,在大碾盘上,当着大家伙的面,开始糟蹋豆花。碾道里的人们,特别是男人们,由愤怒转为好奇,由躲躲闪闪转为聚精会神,都盯着大碾盘上的一幕,不知道是好奇,还是愤怒!或者是有些麻木。

    六个鬼子折腾豆花,人群中又一次出现了较大的骚动,有几个男人蠢蠢欲动,试图和鬼子一较高低,打算出手阻止鬼子的暴行,不相信这么多老少爷们,斗不过六个畜牲。二大爷紧紧拉住了冲动的人,示意鬼子手里拿有钢铁家伙,咱手无寸铁,斗不过他们。

    谷茬娘心疼豆花,冲出人群,跪在鬼子面前磕头,求放豆花一马,小鬼子才不吃她这一套呢,不怀好意地淫笑着,朝她围拢过来,谷茬娘也顾不了豆花,慌失失地往回跑,胳膊上就挨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哀嚎一声,昏死过去。看到这一幕,刚才还磨拳擦掌的人顿时吓得面色蜡黄,噤若寒蝉,攥紧的拳头放松了,梗着的脖子服软了,眼巴巴地看着豆花遭罪。

    瞧着自己的婆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到了污辱,小男人谷茬彻底愤怒了,小拳头攥得"嘎巴"响,小脸蛋憋的猴屁股样,小眼睛里冒出的尽是火星子,脚下象装上了弹簧,一跳一跳往外冲,要去和鬼子拼命,被他爹死死地箍在怀里。

    中午的烈日晒的大碾盘发烫,碾道理的乡亲们脸上汗渍麻花,眼巴巴地看着小鬼子欺负自己的姐妹而无能为力,把一腔的愤怒压在胸腔里头。六头畜牲轻蔑地看着碾道里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嘎嘎淫笑着,逮了老九的几只下蛋母鸡,拉走了二大爷上个集上才买回来的犍牛犊子,心满意足,趾高气昂的离去。

    碾道里又有了杂七杂八的声音,骂鬼子断子绝孙的,怨二大爷不该阻止大家的,就不相信几十个大老爷们打不过六个鬼子,二大爷说声"愚蠢,血肉之躯能敌过钢铁武器",趷蹴在圪佬佬里抽烟去了。光棍四油心有余悸,嘴巴还在哆嗦,说:"狗日的日本人太坏了,不光日本人,连别人的婆姨也日。"

    老九家的帮谷茬娘包扎好伤口,去掺扶碾盘上奄奄一息的豆花。豆花双眼无神,眼珠子瓷在一个地方,鼻孔里散发出来一丝游走的气息,人跟死去了不差多少。二大娘找来一块布帘,遮住豆花,招呼着把她抬到屋里。掐人中,压肚子,二大娘在草木灰里焐热一只布鞋,在豆花肚子上熨烫,再给她灌下一碗姜糖热水,豆花终于缓过劲来,嘴里发出牛样的嚎声。

    人都走了以后,老谷子折进豆花屋里,豆花羞愧难当,藏起脸来。老谷子阴着脸,冲她"呸"了一口,骂她是不要脸的扫帚星,然后大声喊:"谷茬,谷茬。"

    老谷子喊谷茬来,是要听听谷茬怎么处置他的婆姨。

    可怜的女人!可怜的豆花!

    喊了半天,谷茬都没有回应,老谷子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来找谷茬,任他喊破了嗓子,找遍了每个犄角旮旯,都没有谷茬的影子。老谷子意识到事情不对,慌失失地喊来众乡亲帮忙寻找,山里沟里,河里井里,找了个遍,没有谷茬的影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谷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个活人说没就没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就是被狼叼走了,也该有点血印痕迹的。找遍了周边的沟沟岔岔,老谷子才死了心,放弃了寻找,就当谷茬压根就没来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