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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章(17)望君频问梦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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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多更两千字,周末有事情,可能跟不上更新了,提前给大家放出来)

    或者是因为自己本能地逃避,她从来不曾打听过关于京城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想着要把自己彻底地融入西疆,融入上官氏这个新的家族。也是因为自己在两个看似和睦实则对立的家族之间,最为为难的立场。同样是因为,留在京城的,是自己不愿意揭露的秘密和感情。所以她从来不曾问起过京城,问起过苏家,唯恐人疑心。这也是自己最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和苏家人之间达成的一个无声的默契。就像是这个叫青罗的女儿再死了一回,再不回归就是了。然而现在,情况已经有所变化。

    她不再是初到蓉城,步步小心时时留意的苏青罗。她已经成为了西疆的永靖王妃,她不再依附着别人生存,不再需要向别人交换什么。相反地,她已经成为了许多人需要依附的强者。她已经真正成为了上官家的一员,就算她出身京城也不会动摇这一点。而在所有人的眼中,有了她自己的孩子,真正立稳了脚跟。更不为人知的是,她甚至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有了不被蒙蔽的眼睛,不被察觉的手脚。

    她不用再顾忌自己的出身,相反,对于自己唯一的哥哥、妹妹和父亲的不闻不问,反倒叫人觉得奇怪。虽说是远隔千里音讯渺远,在两地和平共处的年月里,似乎仍旧应该有所往来。尤其是在此时,她自己的哥哥又前来蓉城,迎娶了蓉城的名门之女,这亲缘更近,就更没有置之不问的道理了。就连身为叔伯兄妹的清玫和清珏都想着给淸琼书信,何况是身为小姑的自己呢?青罗发觉,苏衡和淸琼的这一门亲事,其实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把所有矛盾的暗涌都带去了京城,远离了自己。相反地,这一门亲事更加拉近了京城和蓉城之间的距离,使得曾经以为一去不返再无瓜葛,只需要作为永靖王妃活着的自己,和苏家和京城都建立起了更加牢不可破的联系。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看似是此生都不会再回到那一片故土。然而青罗此时恍然明白,不论是否重返,京城的一切都和她密切相关,甚至于影响这她将来的命运。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不但是不合常理的,更是危险的。不知道淸琼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此时满怀着对将来期望和忐忑的淸琼,心里只有对于自己丈夫的情爱。然而青罗却忽然明白,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自己所来之处发生的一切,哪怕看上去与远在他乡的自己毫不相干,也会影响着自己的生活。

    京城之于自己是这样,蓉城之于淸琼也是这样。只是在和睦共处的此时此刻,这些暗涌都还沉睡着。他们只需要面对自己夫妻之间的情爱,面对自己眼前疆域里的争夺,而不用面对自己来时的地方。青罗自己对于那一天始终在逃避,然而今天却忽然明白过来,这是自己逃避不了的问题。即使现在的自己还无法选择到那一日,自己应该如何去做,却至少不应该置之不问,一无所知。她必须知道在江水的下游,那个和她息息相关的地方,那个和她血肉相连的家族的一切,比知道敦煌的玲珑和高羽的消息,比知道蓉城里方家和董家的消息都还要重要。

    青罗回了青欢堂,润玉还不曾回来,怀莲小筑里也空荡荡的。青罗觉得奇怪,便又往垂玉小筑里去,倒看见翠墨和澄玉两个坐在院子抱着隽儿玩耍。青罗走过去笑道,“孩子睡得好,你们也安静,我方才从廊下过去,竟然没瞧见你们。”澄玉忙站起来道,“我和翠墨姐姐一时看着孩子,竟然也没有瞧见王妃。”青罗从翠墨怀里接过孩子笑道,“这有什么,我不过是白说一句。只是这里倒是热闹,每日都有人来瞧,这孩子和乳母在一起的时间倒少,总有人爱抱着。”

    翠墨笑道,“小公子模样儿好,人见人爱,自然常有人要抱着。连我抱在怀里,也不忍心撒手呢。”澄玉也道,“只是我瞧着小公子模样儿像王爷,竟然一点也不像王妃呢。”翠墨瞧了澄玉一眼道,“你知道什么,王爷是男子,小公子模样自然多像王爷些。若是像咱们王妃,岂不是成了小姐?”澄玉自知失言,这像不像的话也不该乱说,也不敢辩驳,只低了头不说话。

    青罗一笑,只道,“孩子都是父母生养的,像谁多些像谁少些也是常理。我也瞧着他更像王爷呢,也没什么不好。”又道,“今日还有谁来瞧过?”翠墨答道,“方才董姨娘和郑姨娘还来过,瞧着好一会子才走的。董姨娘倒没有什么,和往日一样,抱着孩子只管瞧着不肯撒手,郑姨娘送了好些东西来,多半是二姑娘的贴身衣裳,和几件首饰钗环,说是请王妃给带上山去。只是总问着王妃怎么还不回来,倒像是有什么话儿要说。我瞧着多半是想着王妃明日要去瞧二姑娘,还有什么话儿想叫王妃递过去呢。”

    青罗点头道,“原本说的是明儿一早送来,她倒是手脚快。也不必去问她,她若是真有什么话要说,自然还是会来的。”说着又对澄玉道,“今儿个我这里没有什么事做,我放了润玉去园子里逛去,这里还有你翠墨姐姐,你也去逛逛。你和她不同,自小是在咱们王府里长大的,多半还有什么知交姐妹,不如就去找她们玩耍。”澄玉起初还不好意思,翠墨便也笑道,“你快些去罢,这里有我呢。没有你,难道王妃就活不得了不成?”

    澄玉这才腼腆一笑道,“早上瞧见深月姐姐,说是王爷那里今日或者事忙,王妃这里既然没有什么要事,我就去永慕堂里帮手就是了。”青罗笑道,“你听她说呢,王爷这会子和大人们商议要事,也不用她们在书房里伺候。你只听我的话,去叫了你深月姐姐一起,往园子里去采写新鲜的荷花,回来晾干了做糕点吃,也好叫你们一处逛逛去。”翠墨笑道,“王妃去年中秋做了一次,今儿倒又想起来了。”

    青罗道,“这还是润玉想起来的,如今也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只是莲子还嫩些,只好做些别的了。”又对澄玉笑道,“今儿个我也尝了尝心摘下来的莲蓬,倒有一股子清新不俗的味道。你们一边摘了荷花,一边再给各房里摘些莲蓬下来,也不必把莲子剥出来,就那么送过去就是了。”瞧了瞧外头道,“这会子还热着呢,你们也不必着急,略去哪里坐一坐再去也不迟。或者实在没有好的,今儿个不急,就等到明早也不晚的。”

    澄玉应了便出去,翠墨才道,“姑娘巴巴儿要把她差遣出去,说了这也多的好话,可是有什么差事要单独说与我听?”青罗也不答话,只把乳娘叫了出来把孩子接了过去,带着翠墨到了自己屋里才道,“今日裴将军可曾送进信来?”翠墨一震,神情也严肃起来,“今日的信还没有到呢。他每日里神出鬼没的,不拘我在哪里,总能找见我。也没有个早晚地方,有时候甚至到了半夜里呢。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着急要瞧那信?”

    青罗摇头道,“等那送信的人来,你务必拦住他叫他回去传话,就说我有要事要见裴将军,叫他务必要来见我。”翠墨讶道,“若是王爷知道了如何是好?”青罗想了想道,“不必今日,你告诉他,明日我会在重华寺,叫他在地藏王殿里见我就是了。”翠墨应了,想了想又低声问道,“姑娘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么?”青罗半晌不说话,忽然才道,“翠墨,你说咱们若是知道家里的事情,会是怎么样?”

    翠墨一怔道,“家里?”恍然明白过来,欢喜道,“姑娘说的是咱们自己家里?那自然是好,自从离了京城,我总想着家里的姐妹,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如何了。”青罗笑道,“若是有法子叫你知道,你可会觉得高兴?你又想要如何呢?”翠墨起初笑道,“自然觉得高兴。”说起想要做什么,却渐渐沉了脸色,慢慢道,“咱们又能如何呢?家里的都只以为姑娘已经死了,我和侍书姐姐也死了。谁又会问咱们如何呢?她们时好时坏,咱们也没有法子插手,只有在这里远远看着,若是好也罢了,若是不好,还要牵肠挂肚,又没有法子可想,岂不是更加难受?还不如不知道也就罢了。”

    青罗若有所思地瞧了翠墨半晌,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若是什么也做不了,倒不如什么也不知道才好。若是想要做好好的苏青罗,就得彻底忘了不该记得的事情。可见你心思质朴,倒是比我更加清楚明白。”说着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回了里头睡下了。翠墨见青罗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静静退下,守在门外不叫旁的人进去扰她。

    青罗醒来,已是入夜时分。一睁眼睛,只瞧见黑压压的一个人坐在自己跟前,倒唬了一跳,忙挣起来问是谁。动作激烈,倒把坐着的人惊着,忙道,“你别慌,是我。”说着忙点起灯,青罗一瞧却是怀慕。这才定了定神,坐直了身子嗔道,“进来也不说一声半句的,黑着灯在这里坐着唬人。”怀慕笑道,“是我的不是。我也是刚刚进来,见翠墨在门口坐着,说是你午膳之后就觉得不舒服似的,睡到这会子。我不放心,这才进来瞧瞧。还未看几眼,你就坐起来。还说我唬了你,我到时被你吓了正着。”

    青罗笑道,“如此也是你活该。”说着起身穿上衣裳,又道,“这会子什么时辰了?”怀慕笑道,“连晚膳时辰都过了。我本来忙到现在,以为你这里有什么可吃的,不想你竟然睡到这会子,自然更没有我吃的了。你快起来想想法子,我可是觉得饿了。也不想吃什么细致点心,就想着吃些什么热热的才好。”青罗笑道,“午后还在说给你采了莲花做糕点呢,把深月和澄玉都派了出去。你既然不喜欢,可就叫她们别做了。”

    怀慕忙笑道,“只是这会子不想吃罢了,等你做了来,我自然都吃的干净。只是这会子可要怎么才好?”青罗奇道,“小厨房里头虽然没有现成的吃食,叫她们给你做一碗也就罢了,怎么还来问我?”怀慕却道,“每日里都是那些,也没什么新意。我还想着去年那一日带你出去,在市集上吃的一碗面呢。这一年太忙,要不就是在外头风餐露宿,要不就是在家里锦衣玉食,倒是这寻常风味,实在有些想了。只是现在出去也有些晚了,又没有那许多功夫,要不你就给我做了。”

    青罗笑道,“我当是什么意思,原来是叫我给你做东西吃。说起来还是你不是,去年说要带我去赏雪吃锅子的,最后还让我一个人走了那么远,去松城请你回来。这会子还敢说这话,我瞧着该是你给我做了吃呢。”怀慕不料青罗说起这话,想了想道,“你说的这话倒也有理,只是我从小到大,却没有学过这个。”青罗道,“你当我是学过这个的?去年给家里做点心已经是头一遭儿了,这热汤热面的,就更是摸不着了。”

    怀慕却道,“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你嫁与我都过了一年了,怎么连这个也都不会呢?”青罗笑道,“怎么,你娶亲的时候,也从未说话这话。我也和你一样忙着呢,哪有这样的工夫呢、”说着瞧着怀慕道,“只是觉得有些古怪,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往日都不曾说起,今日好端端地说起这些话来,莫不是中了什么邪?”

    怀慕也笑起来道,“也没有什么缘故,只是从启怀堂回来,瞧见你这里灯都亮着,想着进门有人迎着,总觉得心满意足。不料你睡下了,我倒有些恼了。这汤面什么的不过是随口一说,也不急着今日。只是你寻了工夫还是学一学,等我生辰的时候做给我,岂不是比什么寿礼都强?”青罗笑道,“你这是小孩子脾气。何况谁说了要给你送寿礼了?这才几月,你就先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