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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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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一)

    南血殿是鬼界一方颇大的势力,总是喜欢跟孤阴对着干,哪怕他们心中始终是对孤阴有着一丝畏惧,却始终都坚持着站在了孤阴的对立面。

    致力于给孤阴添堵,逮着机会就要咬他几口。

    跟并不怎么特意去经营势力,也依旧不断的有鬼修依附过来的孤阴不同。

    南血殿的主人南血是个非常有手段的鬼修。

    当然了,若是没有手段,也不可能安利出一大群敢跟孤阴打对台的鬼修跟在他身后。

    毕竟孤阴不管性格上来说怎么样,他本身可是个能驱使天地阴气,手中掌握着鬼修修炼命脉的存在,南血殿的主人敢跟天地阴气化身的孤阴杠上,不得不说这小伙子很有想法。

    但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的,要是换了道修,知道有个人能够驱使掌控天地灵气,并且有能力直接掐断一个修士修炼道路的话,道修们估计也要愤而杀之。

    自己战胜不了天命战胜不了自身,在修道半路上身陨了,那都是自己不争气,谁也怨不了。

    可若是因为受制于别人而无法成就大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凡血性强悍一些的,都会高举起反抗的旗帜。

    孤阴皱了皱眉,对于会有别的鬼修趁着这个机会跑出来并不怎么意外。

    但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实在是让孤阴有些不高兴。

    青衣就是先前被他派出去捣毁灵脉并且端掉天璇宗的那个鬼修。

    会回来搬救兵,那肯定是因为撞上的南血殿的中坚力量,否则这些非常识时务的鬼修们,是不会回来找他求援的。

    毕竟有人会树起反抗的旗帜,也会有人忠诚于天地之道,觉得存在即为合理。

    选择侍奉孤阴的,就是这么一批鬼修了。

    他们的心性相对别的鬼修来说也要平和得多,也更加愿意选择还阳重修。

    孤阴扫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却都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的元霄,回头看了身后的鬼门一眼,缓缓站起身来。

    “位置在哪?”孤阴声音非常冷淡,跟元清那活泼的少年声线截然不同,孤阴的声音不能说不好听,却略有些沙哑。

    说得稍微通俗一点,那就是从这声音之中,都能感觉到来自深渊之下的漆黑和阴寒。

    这种就是属于返璞归真,一举一动之间自有规则气息在其中的典型例子。

    “天璇宗山门外。”那中年鬼修见孤阴起身了,顿时松了口气。

    怎么说,跟青衣也是同僚,共事这么多年了,相处久了总是会有点感情的。

    孤阴倒是没觉得多意外,派给青衣的任务其实也就两件,如今在天璇宗山门外头跟南血殿的撞上了,估计是因为南血殿也盯上了天璇宗的缘故。

    至于为什么天璇宗好巧不巧被鬼修两方人马都盯上……

    估计是气运不佳吧。

    “你要亲自去?”元霄对于在天璇宗山门外这个位置也不意外,之前没吭声是因为他不知道青衣是谁。

    现在知道了,他自然不能放孤阴过去。

    开玩笑,元清在的那道灵脉跟天璇宗之间的距离可不算太远,至少以他突破元婴之后的速度来算的话,估计不过两个时辰就能跑一个单程。

    对于如今分.身修为有合体期的孤阴来说就更快了。

    孤阴淡淡看他一眼,打量了一会儿元霄,觉得这人突然吭声肯定有别的意思。

    “你能离开?”元霄的目光落在孤阴背后的鬼门上,鬼门之后的磅礴力量同孤阴之间的联系,在两人眼中看来简直就像是黑夜之中的灯塔一样显眼。

    孤阴是依赖着背后的那一面鬼门的,准确的说,是这个分.身在依赖鬼门背后的本尊。

    看来是受到了什么限制,否则应该直接本尊降临的。元霄想道,连带走元清这件事情都无法让孤阴直接以本尊降临,要么就是他力量太过于强悍,一过来就会导致空间崩碎或者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要么就是孤阴收到了什么非常严重的牵制。

    元霄想到了孤阴之前说的,要被扔进那个鬼地方的本该是他。

    被扔进那个鬼地方。

    那他是不是可以大胆的猜测,孤阴是被镇压了?

    元霄这样想着,显得有些惬意的靠着阴气凝成的椅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孤阴。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孤阴的动作停了下来。

    显然,侍奉他的鬼修们所忠诚的并不是“孤阴”,而是天地阴气的化身。

    不幸的是,如今在这里的两个人都是同样的,是能够被这些鬼修们承认侍奉的存在。

    他要是离开了,留在临凤城蹲着的鬼怪和鬼修说不定会被元霄命令回到鬼界去。

    孤阴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就是他如今只能依靠被他握在手里的临凤城来作为筹码,要求元清过来见他了。

    原本应该非常顺利的,谁知道出了元霄这么个变数。

    现在临凤城其实也说不上是完全被他握在手里的了。

    孤阴眉头皱了皱,与本尊相连的阴气微微晃动了一下。

    元霄一顿,周身阴气直接蔓延过去,给在这面鬼门之后等待着,想要降临第八荒的鬼修和鬼怪们下达了回去的命令。

    想搬救兵?元霄看向孤阴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嘲讽。

    “尊、尊上。”那中年鬼修看看孤阴,又看看元霄,“南血殿人有点多,您……”

    “我去,你回鬼界。”元霄向着孤阴扬了扬下巴。

    孤阴看他一眼,觉得元霄这么干怎么都不正常,顿时不再犹豫,明言拒绝道:“不可能。”

    言罢,一拂袖,直接离开了临凤城外的山林之中。

    连带着,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将围困临凤城的那些鬼修和鬼怪也全都带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个挺重视下属的人,元霄看着他的背影,托腮想道。

    那么元霄只是想要拿回临凤城这么简单吗?

    当然不是。

    他打的算盘还是挺响的。

    孤阴要是不去天璇宗,跟他在这里耗着自然是好的。

    留在这里,他就不用担心元清那边出什么事。

    至于天璇宗那边到底如何他才不会去管。

    如果只是青衣带着鬼修和鬼怪们单独去的话,也许还能有个奇袭的效果,杀天璇宗一个措手不及。

    但要是两方鬼修在山门口大肆争斗的动静,都没办法让天璇宗提高警惕直接打开山门大阵,那这个顶级宗门也可以直接消失了。

    若是孤阴选择离开,他也留不住,但是从临凤城直接去天璇宗,是不会路过那道灵脉的。

    元霄所担心的就是那一丁点运气不好被顺着气息找到的可能性,但这个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而且就算真的被发现了,靠着大阵也能躲避一阵子。

    何况孤阴走了,肯定是要放掉临凤城的,这对于元霄来说简直是天降福音。

    以及,他离开了,元霄还能尝试着把这一面鬼门关上,直接断掉分.身和本尊的联系。

    这样的话,孤阴就只能是个普通的合体期鬼修了,就算他能操控天地之阴也没用。

    没有本尊在背后支撑着,他也不过就是个在持续能力上比较出众的鬼修罢了。

    元霄将目光落在混沌迷蒙的鬼门上,像是透过这一道空间裂缝,同在鬼门之后的那个本尊四目相对,分毫不让。

    临凤城中的道修们只觉得天色渐渐明亮了,年关之中难得的阳光刺破青黑的鬼云投射下来,在地上显出一块一块轮廓柔和的光斑。

    “这是……”丹玑宗长老呆怔了一瞬。

    “……鬼修之间似乎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啊。”云景天倒是想到了之前那一团被拖进去狠狠砸在地上的黑色。

    当时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副分分钟要掐起来的样子。

    “要不要出城试试?”丹玑宗大长老顿了顿,“他们离开的方向是……”

    “东南吧,那边是青霞门和天璇宗。”云景天对于各个宗门所在的方位记得挺清楚,他想到之前那个被心魔所控的天璇宗弟子,咂舌道:“该不是先前那个弟子混进天璇宗宗门里,准备跟鬼修来个里应外合一锅端了吧。”

    他这话一出,全场都是一静。

    云景天反应过来,霎时闭紧了嘴。

    这种话不该说的,虽然他觉得这个可能性真的是非常高。

    “他还拿走了临凤城北城门的阵盘。”云襄道,她神识浅浅的掠过临凤城门外的那面鬼门,却根本没有遭受到阻拦,直直的撞进了那一片被这样了的区域。

    云襄一惊。

    元霄站在鬼门前,将自家师叔的神识漏进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云襄看着元霄,惊疑不定的扫过包围着他的翻涌活跃的阴气,最终还是出于对元霄的信任,假装成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并且顺着先前云景天的话头接了下去,“也可能是去找人,想要直接踏入临凤城,将我们端了。”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鬼修都所图甚大的样子。

    大家默契的忽视了如今已经一个弟子都没在临凤城的天璇宗。

    这几日天璇宗上至长老下至弟子的种种行为,都实在是让这些性情还算豁达的道宗长老们厌弃。

    “我宗安峰主到了。”云襄道。

    安明皓这一路回来不过堪堪一日半的时间,遇到了两波鬼修,把弟子们惊得够呛。

    那两波鬼修却只是看他们几眼就直接绕开了他们,也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

    当然,更费解的还是遗留在临凤城外浓郁的阴寒之气,却看不到一丝鬼修的影子。

    “师兄。”云景天看到座雕落在城外边,直接就跑了出去,一边戒备着那一面被漆黑阴气包裹着的鬼门,一边将安明皓和弟子们都迎了进来。

    这一出一进,竟是没有丝毫的异常。

    “鬼修真走了?”道修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一路上回来撞上了两波鬼修,方才远远还能看见城中被鬼气所围,转眼那一大波鬼修便同我们正面撞上了。”安明皓道,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模样,“连续两波,都没有跟我们正面对上的意思,直接绕开了。”

    “先前云峰主也同鬼修交谈过,说他们并没有动手的意思。”道修们相互看看,拎起来的心依旧没敢放下。

    这可是纯阳宫,还是跟那个神秘的鬼修有旧的纯阳宫!

    换了他们说不定就不会这般好运了吧?

    云襄知道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她的神识时不时扫过城郊的鬼门,紧盯着元霄的一举一动。

    “但不论如何,现在最好是离开这里。”安明皓叹息道,“其他鬼门我不清楚,但我纯阳宫的那一面鬼门,出来的都是些废渣。”

    “想想,临凤城之外能有这样一面鬼门,那其他地方……”

    “若是如此,带上愿意离开的百姓,赶紧离开,各自回宗门护持才好。”丹玑宗大长老道,“留在鬼门旁边,护城大阵的阵盘都被拿走了,总归是不安全。”

    被困在这里的到修门早已迫不及待,被这么一提醒,当即就回去找自家弟子,准备带着他们回去宗门之中了。

    “姐,怎么了?”云景天看着云襄一脸肃容,虽然她平时一直都是这个表情,但作为亲弟,云景天多少还是能察觉到云襄紧绷的神经。

    云襄犹疑了一下,视线在身边晃了晃,秘法传音道:“先前我见到的那个鬼修,同元清长得一模一样,但如今那个同元清一样的鬼修离开了,现在……元霄在那里。”

    云景天一怔,用力揉了一把脸,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眼见着那鬼门越来越小,而后倏然一下消失无踪。

    道修们动作齐刷刷一顿,瞠目结舌。

    阴年大潮持续这么多年,除却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变小的情况之外,鬼门提前关闭这还是史上头一遭。

    “玄明师兄收的这两个徒弟真是……”云景天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得了啊。”

    自然是不得了的。

    琢磨着把鬼门关掉结果真的关上了的元霄四处看了看,感觉云师叔的神识又落到了他身上,顿时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一卷浑身阴气,向着先前鬼修们离开的方向,气势汹汹的跟了过去。

    云襄大师姐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很强烈的冲击。

    她必须得好好跟玄明谈谈。

    第六十章-(二)

    山脉之中被小心翼翼的清理出了一条蜿蜒的小道。

    远远看去就像是青黛水墨这种的一道银白,十分显眼,却并不违和,甚至是让这幅画变得更加韵味悠长。

    据说这条小道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一点点自灵脉之中确定下来的。

    元霄曾经跟元清说过,因为灵脉的形成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巧夺天工,很难能让人找到自己能够下手的地方。

    因为也许不小心触动了某一株草木,摘下了某一朵花,就会导致整个灵脉失衡,从此成为一道普通的山脉,所以在灵脉之中安放洞府,清理道路,都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并不是随意就能清理出来的,人身在其中更是不能随便瞎逛,除非是在不触碰任何东西的前提下御剑而行。

    而显然的,在灵脉之中修炼的前辈们很少有能够自由自在的活动筋骨的时候。

    所以安师叔就着这个机会,选择了慢悠悠的步行。

    不过也正巧符合了元清的想法,毕竟他本身并不会缩地成寸和御剑飞行,而且以自己的双腿来行走感受大地之中灵气的翻涌与脉动,这种新奇的体验实在有趣。

    对,元清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之中,有灵气在其中奔腾不息,就如同深埋地底的暗河,连触碰土地的声音都是轰隆作响。

    灵脉之中不时有脉动传递而来,让元清恍惚的觉得脚底下踏着的灵脉仿佛是个活物。

    它有心跳,奔腾不息的灵气是它的血液。

    元清低下头看了好一会儿的地面,那感觉还在,却让他无法更深入的去探究些什么了。

    安白和安师叔在前边低声的聊天,安白看起来似乎想拉上元清一起,却被安师叔捋着小山羊胡子制止了。

    他对于面相倒是没有什么研究,但也是听说了元清在纯阳宫的丰功伟绩的。

    他自己倒是不介意,但他并不想让安白受到什么影响。

    何况元清看起来自在得很,也并不需要他们两关心些什么。

    心性不错,小山羊胡子看着元清,心中赞道。

    “元清。”他突然开口喊道,停下步子对满脸疑惑的看着脚下地面的元清招了招手。

    元清一愣,没想到聊得专注的父女俩会停下来等他,一路小跑上去,乖巧的喊了一声:“安师叔。”

    安师叔点点头,转身拉着安白继续走,口中淡淡问道:“怎么停下了?”

    “……”元清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感觉这灵脉像是活的。”

    “哦?”安师叔脚步一顿,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安白同样停下了步子,满脸惊讶,小声道:“真是敏锐。”

    并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元清满脸茫然。

    “灵脉的确是活的。”安师叔摸了摸自己的小山羊胡子,心道怪不得年纪这么大了还会被玄明收为弟子,他转身继续往前走,“传说若是灵脉没有被人发掘,安然度过万万年的时间,是可以化龙登仙的。”

    “不过这一道还太嫩了。”安师叔笑道,“如今被我们圈养护住了,也算是缘分气运。”

    一般修士很少会特意去细细的感受一道灵脉,对于绝大部分修士来说,有这个闲心不如多子啊灵脉之中修炼一段时间。

    毕竟身在灵脉之中,灵气浓郁之极,不抓紧修炼实在是浪费。

    不过对于十几个人占据两道灵脉的纯阳宫前辈们来说,这样的忧愁并不在考虑范围之类。

    “也只有遇上咱们这种传承颇久的宗门才有这样的运气了,记得还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训诫,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将宗门迁到灵脉之上来着。”

    当年纯阳开派祖师疯道人飞升之后,因为第八荒灵气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稀薄的关系,灵脉成了宗派们争相抢夺的福地。

    那会儿有些下滑趋势的纯阳宫也不是没想过对属于自家的灵脉出手,举宗搬迁。

    但当时的掌门却极力反对,说是老祖的训诫,说是除非传承继续不下去了,否则绝对不能将宗门迁到灵脉上。

    迁到灵脉上之后,若是重新发展起来了,必须重觅宗地。

    至于原因,说是灵脉乃天地鬼斧之作,个个都是有化龙之姿的,借势修炼可以,灵脉不虚那么几个人的灵气,但绝不能损其根本。

    什么叫损其根本?

    就是整个宗派都压在灵脉之上,哪怕十分注意着没有毁坏掉灵脉的走向和运行,但在灵脉之上开宗立派,那就是借势。

    跟借势修炼不同,这是整个宗派气运都借了灵脉的势。

    一个宗派所需要的气运有多可怕?

    可怕到能够将一道成熟的灵脉压垮。

    你说,你把一个原本能升天化龙的天地宠儿的气运给偷走了,这因果要如何清算?

    那必然是灭顶之灾。

    干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情,自然是要承受作出这件事的恶果的。

    血淋淋的历史向谨遵祖师教诲的纯阳宫展示了他们决定的正确性。

    将宗派挪到灵脉上的那些宗派崛起极快,然却都是一段时期之内的昙花一现,鼎盛一时却无以为继。

    反观那些手中握着灵脉,却始终乖乖的守在祖地的宗派,一个个都福厚绵长,道统传承万年经久不息。

    “仔细算算日子,天璇宗也该到时间了。”安师叔咂咂嘴,“估计他们也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这样跟我们争的。”

    纯阳宫表现得十分大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天璇宗自己有感于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迫切的想要得到一道新的灵脉。

    最后怂了估计也是琢磨着这么纠缠下去,灭顶之灾可能就会来自纯阳宫,这才作罢。

    “老祖宗当年就知道了?”元清有些惊讶,后人看前人,有些时候真的是能够从中窥见一些震撼异常的思想和认知。

    安师叔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绣着的太极,“你可知老祖宗为何以阴阳太极为我纯阳的标记?”

    元清低头瞅瞅,摇了摇头。

    “是在提醒后辈,阴阳相交相依,万物相生相克,世间一切顺自然而生,沿因果而死,不可妄造杀孽,妄动痴念,妄论是非。”安师叔晃了晃脑袋,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很好,脸上露出一丝满意来。

    元清听着觉得的确如此,老祖宗真的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直到他听到了最后四个字。

    妄论是非。

    元清觉得身为第八荒修真界的八卦小能手,纯阳宫估计是要因为这件事而全都飞升不了了吧。

    不过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子的,至少元清知道他的师祖,就是玄明的师尊,是成功渡劫飞升了的。

    “老祖宗真厉害。”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这样一个先辈还是非常值得敬仰。

    元清觉得老祖宗大概就是那种,一身白衣临风而立,衣袂飘飘,神情冷峻,剑出惊天,鬼神闻之而变色的形象。

    这么一脑补,元清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白色道袍都变得高贵起来。

    “自然厉害。”安师叔揪着自己的胡子,似乎有些激动,“当年老祖宗一剑一阵杀遍天下,无人敢应其锋芒!”

    他说着像是自己亲眼看到了一样,双眼放光。

    元清怔然了一瞬,猛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见到了老祖宗的脑残粉。

    “最终道修之中都找不到可堪相交的友人,竟是同一个鬼修交往甚密。”安师叔有些遗憾的说着,抬眼看了看元清,又叹了口气,继续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安白妹子给元清递来一个略微歉意的神色。

    她爹就是这样,一提起老祖宗的事就容易激动,平时还是一派严肃正经的修士模样的。

    元清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抬头瞅着前方路旁的一幢看起来极为宽敞的木屋。

    安师叔直接粗暴的踢开门走进屋子,安白引着元清在大堂里坐下,准备给他倒茶,却被元清伸手拦住,看着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安白看了看元清,突然想到传闻中元清那吓人的命格,顿时不说话也不动作了,安安静静的坐到了一边。

    怪不得之前元清一直不怎么搭腔。

    没过多久,安师叔就用灵气托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从内间走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个沉香木制的箱子放到了地上,像是生怕它受到什么撞击。

    元清喝了口茶,看着他将箱子打开。

    箱子里是一整箱码得整整齐齐的画卷,数量不少,保存得非常好,看得出来守着这箱画卷的人在保养上十分上心。

    “这里只有这么一部分,其他的没在这里,不过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安师叔道,看了元清好一阵,微微皱眉,将一幅画卷轻轻的展开在两人面前。

    安白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元清一怔。

    画中的人是孤阴。

    是从前的孤阴,安静沉稳,面对他的时候会尤为温柔的那个孤阴,是他想起来的那个画面之中的孤阴。

    手持卷宗,背倚高树,光芒斑驳洒落,长发松散的束着,清俊的脸上带着细微的笑容,恬静温雅,桃花眼中洒落着细细碎碎的光芒。

    元清的目光看向本该枕着孤阴的腿沉眠的自己所在的地方,果然,什么都没有。

    “元清师弟……?”安白看了会儿画卷,又看了看元清,这根本不能用巧合或者其他任何借口来解释。

    因为完完全全的,就是同一个模样。

    “这是老祖宗的亲笔画作。”安师叔道,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元清的表情,才继续道:“原本一直在坐忘峰仓库里蒙尘,我离开纯阳宫的时候干脆带了出来。”

    元清点了点头。

    知道您是脑残粉了,带走一点老祖宗周边也是能理解的。

    那么问题是,他现在应该怎么对这件事情作出解释。

    “那么,对于这个你有什么想说的?”安师叔将画卷收起来,问道。

    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他自己还处在懵逼的状态之中呢。

    “我……能看看其他的画卷吗?”元清问道。

    让别人割爱让他看藏品这种事情,其实是有点失礼的,不过元清还是想要知道更多的一些事情。

    “自然。”安师叔倒是没意见,他坐到一边,细细打量着元清,端着茶杯,用一种极为微妙又带着些许狂热的表情。

    安白坐在一边简直想把她亲爹的双眼给遮住。

    元清师弟已经是元霄师兄的人了!爹你的眼神收敛一点好吗!

    当心被驴踢死!

    元清倒是并没有在意一旁灼热的视线,他伸手从木箱中又拿了一副出来,小心的展开。

    这一幅是孤阴站在树下,神情无奈的仰头看着树上,嘴角笑容非常明显,眼中却带上了些许的担忧。

    他双手在两侧微微向前,似乎随时准备接住什么。

    潜意识里,元清觉得在树上的人应该是自己。

    然而画卷并没有画到树枝上。

    元清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在这个画作的作者眼中就是个讨人嫌的存在。

    这样的想法让他叹了口气,又换了一幅画。

    这一次孤阴并不是那样平静的模样了,他浑身浴血,目光冰冷的看向画面之外的人,手中握着漆黑的锁链,那锁链像是牵着什么。

    锁链另一头是什么,作画的人依旧没有画出来。

    元清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呼吸一滞,脖颈像是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紧紧的扣住,连同手脚都变得冰冷似铁。

    是我。

    被锁着的人。

    被孤阴锁着的人,是我。

    元清突然冒出了这样的认知,只觉得空气凝成了冰柱,连呼吸都带着刺人的冰寒。

    他深吸口气,将目光从画中收回来,手微微颤抖着将画卷卷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

    一直摸着自己小山羊胡子的安师叔一顿,扫了一眼被元清卷起来的画卷,眉头微皱,“怎么了?”

    “没、没什么。”元清有些慌乱的答道,目光落在这一箱子剩下的画卷中,有些害怕,心中却有着迫切的想要继续看下去的想法。

    他犹豫了几息的时间,最终还是又伸出了手。

    这一次的孤阴依旧不平静,他面上的愤怒都扭曲了,白皙如玉的手握成了拳,上面几条青筋都清晰可见。

    他浑身冒着丝丝缕缕的漆黑,将整个人都包裹起来,那拳头紧紧握着,似乎下一瞬间就要破纸而出,砸在画卷之外的人的脸上。

    气势骇人。

    这一次,画面中没有他。

    元清因为这个认知而松了口气,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将视线从作为主体的孤阴身上挪开,第一次看到了再清楚不过的落款。

    独阳。

    孤阴,独阳。

    元清沉默的收好画卷,将先前看的几幅也放回木箱之中,叹了口气,“老祖宗的道号,是独阳吗?”

    “你不知道?”安师叔显得有些惊讶。

    元清并没有太过于关注纯阳宫的历史,除了一些明确的被先辈告知的训诫,就连元霄都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情的。

    总是回顾过去,不如往前看来得实在。

    他们还没有达到那个能够以史为鉴的地步,熟知了过去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我只知道他们称老祖宗为疯道人。”元清诚实的说道。

    “的确,也没多少人还记得老祖宗的道号了。”安师叔叹道:“当年老祖宗在得到那个诨号之前,还是被称作独阳道尊的呢。”

    修为高强,一手剑术出神入化,阵法伴身无人能敌,被称为“道尊”的确也不为过。

    “那您知道,这画中人的名讳吗?”元清试探的问道。

    若是安师叔知道的话,有些事情他可能得选择性的说出来一些。

    而安师叔微微一顿,讶然道:“不是你?”

    元清一怔,“怎么会是我?”

    “没有人知道老祖宗那个鬼修好友的名讳。”安师叔顿了顿,嘀咕道:“鬼修不是能还阳嘛。”

    “都过去上万年了。”元清摇摇头,知道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之后,却是松了口气。

    能继续装傻挺好的,元清想。

    至少纯阳宫的人就不会知道,他们的开派宗师,是个痴.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