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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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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酒后本应倒头就睡,但汤君赫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地失眠了。十三倒是睡得很香,雪白的肚皮翻到一侧,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躺到半夜,汤君赫从床上起身,把枕着他胳膊熟睡的十三抱到一边,趿着拖鞋去药箱里翻出安眠药吃了,又拿出其中一个药盒,翻过来看背面的说明——是之前吃过的抗焦虑药,已经过期了。

    他把过期药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躺回床上继续睡下,在安眠药的作用下,睡意很快浮上来。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人和事,周林被车撞死的那声急厉的刹车声,等在校门口做毒品交易的小混混,杨成川临死前盯着他的空茫的眼神,他们就像在水中沉寂许久的海藻,被杨煊的到来一搅动,又全都幽幽地浮了上来,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次日清晨,汤君赫被闹钟叫醒,坐起来,脑袋疼得像是要炸掉。全身很乏,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泛着乌青,宿醉的痕迹一览无余。

    他捧着水朝脸上泼,忽地记起昨晚自己也是这样俯下身洗脸,而杨煊就在门外。清醒之后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愈发觉得像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回到现实,想到昨晚脑中出现的想法,又觉得实在荒谬。他哥哥杨煊一向比他成熟,时隔十年,自然不会允许当年的荒谬再次重演。

    临出门前,汤君赫蹲在地上给十三喂食,麦泽又打来电话,调侃着问他昨晚论文写了没有。

    “只是薛老师要改几处细节而已。”汤君赫侧着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摸了摸十三的脑袋,然后一只手拿过手机贴着耳朵,站起身来朝外走。

    “牛逼,喝成那样了还不忘改论文,薛老师平时是有多周扒皮啊?”

    “你回来试试不就知道了。”汤君赫出了门,反手落锁。

    “那可不成,他已经把我逐出师门了。”麦泽听到锁门的声音,问,“这就去上班?”

    汤君赫“嗯”了一声。

    “你哥昨晚没在你那住啊?”

    “没。”

    “哈,感觉你们跟普通的兄弟真是有点不一样,是你亲哥吗?”

    “同父异母,”汤君赫说完,顿了顿又问,“我昨晚叫他‘哥’了吗?”

    “叫了啊,”麦泽有些莫名,随即笑道,“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叫我呢,还想着,怎么突然这么懂事。”

    没想到汤君赫没理这句玩笑话,反而沉默下来。

    “怎么了?”麦泽问。

    “他听到了么?”汤君赫又问。

    “这谁知道啊,当时隔得不远不近的,怎么了?”

    “没什么。”

    出门有些晚,汤君赫从路边打了辆车去医院,平时如果正常出门,他通常走路过去,不到四公里的路,走得快的话,半小时就到了。外科医生平时忙,没什么多余的时间锻炼身体,上下班这段时间步行,就当做当天的锻炼份额了。

    到了医院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汤小年。

    汤小年洗漱完,正要吃周阿姨买来的早饭,见汤君赫过来,她抬头问:“又走路过来的?”

    “打车来的,出门晚了点。”汤君赫低头翻看着汤小年的病历本。

    “去年就让你买车,你怎么还不买?上班多不方便。”

    汤君赫盯着病历本上不太乐观的指标看,漫不经心道:“挺方便的,住得又不远。”

    “又不是没钱,润城那个房子你回头卖了去,以后你也不回去住,留在那也没用。”汤小年把早饭拎起来递给汤君赫,“这个你拿去吃。”

    汤君赫不爱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交代后事,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道:“卖了你回去住天桥下面?”说完拿着病历本就往外走。

    汤小年赶紧示意周阿姨把饭送出去。

    周阿姨提着早饭跑着紧追了两步:“汤医生,早饭你拿着吃,现在还不晚,我再去买一份。”

    汤小年坐在病床上叹了口气,自顾自地低声道:“我还回什么去啊。”

    尤欣把资料找齐,从网络上传给杨煊,敲过来一行字:“队长,只要来了一小部分资料,剩下那些属于密级,上面不给。”

    杨煊回过几个字:“嗯,我先看看。”

    尤欣发过来语音消息:“那截断指暂时还没查出受害者是谁,但是血检结果出来了,受害者死前一个月内吸过毒,我觉得嫌疑人很可能跟毒贩有关系。”

    “知道了。”

    “我跟郑锐回忆了一下咱们接触过的毒贩,也整理了一份资料,但现在还没锁定目标,队长你也看一下吧。”尤欣说完,又传来一份文件。

    杨煊接收了,回了个单字“好”。

    跟毒贩有关的话……杨煊陷入沉思,回想起自己几年前的那段卧底经历。

    汤君赫下午没做手术,去了门诊部坐诊。临到下班,前来看病的病人少下来,他便低头在办公桌上写病程。

    写着写着忽然想到,杨煊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门口?

    没到拆线的日期,显然也不是过来看病的,那为什么会来医院,还恰好遇到醉酒晚归的自己?

    正想着,又走进来一个病人,他回过神,制止自己继续多想下去。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透了,汤君赫一向下班很晚,如果不是几个月前在楼下捡了只猫,每晚几乎要在医院待到十点之后才会回家。

    写病程、看手术案例、修改医嘱、发论文……做医生就是有这点好处,如果不想闲下来,那就永远都会有做不完的事情。汤君赫也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他需要把自己的生活填满,越满越好,直到没有一丝空隙去想杨煊。只有这样才无暇焦虑。

    从大楼出来,还差十几米到医院门口时,汤君赫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方向。除了刚下班的医生护士,视线里再无其他人。

    “汤医生又这么晚下班啊,”一个护士恰好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朝后看了一眼,“看什么呢?”

    “好像有人跟踪我。”汤君赫看向停车场的方向。那里路灯明亮,但车与车的空隙间却是黑黢黢的,正适合藏污纳垢。

    护士吃了一惊:“啊?谁在跟踪你?”

    汤君赫摇了摇头:“也可能是错觉吧。”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感觉应该不会出错。年少时他曾被周林断断续续跟踪六年,对于这种被跟踪的感觉再熟悉不过。

    “对了汤医生,昨天断指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汤君赫收回视线,转过身继续朝前走,一闪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杨煊。

    杨煊正倚着车门,似乎也在看向那个方向,下一秒收回目光,直起身朝他走过来。

    “汤医生,你哥来接你哎。”护士看向杨煊的目光充满好奇。

    汤君赫很低地“嗯”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杨煊。如果说昨晚是巧合的话,那今晚总不会又这样巧。

    杨煊走过来,神色自然地说:“这么晚才下班。”

    “汤医生总是走得最晚的,今天还算早的呢。”护士接话说。

    汤君赫看着杨煊问:“你怎么过来?”

    “来接你回去。”

    一来一回间,两人都神色如常,一时护士并没有看出什么十年纠葛,在一旁笑道:“汤医生,你哥对你可真好。”

    汤君赫垂下眼,密密的睫毛盖住眼底的情绪:“那走吧。”他看到杨煊手里捏着一支烟,完好的,没有被点燃过。是没来得及点燃还是根本没想点燃?汤君赫想到自己那天早上下过的医嘱。

    一旦旁边站着旁人,两人就都表现得克制而平静,谁也没想把当年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秘密泄露出去。

    走到门口的那段路,护士很好奇地问:“汤医生的哥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话是问汤君赫的,但汤君赫并不清楚杨煊的过往,有些悲哀的是,他对杨煊的过去十年知之甚少,无异于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之前在部队。”杨煊的回答替他解了围。

    “啊,”护士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身手会那么好。”

    车子临时停在医院门口,护士过了马路,汤君赫站到车边,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向杨煊:“你也看到了刚刚那个人吧。”

    “嗯,”杨煊眉头微皱,“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人是因为我,才冲着你来的。”

    汤君赫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继续平静地问:“为什么会是因为你?”

    杨煊看着他的眼睛,那支烟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上了车告诉你。”

    汤君赫垂眼想了想,没多言,转身走到车身的另一侧,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子平稳启动,微凉的夜风顺着半开的车窗吹进来。驶至主路,杨煊开口了:“因为那个人在躲我。”

    汤君赫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不只是问这个。”

    他说得不甚明晰,但杨煊却听懂了:“我以前在部队出任务的时候,沾过几条人命,也做过卧底。”他开着车,语速稍慢,“上次那篇报道,把不能说的全说了,很有可能是有人认出我,然后过来寻仇。”

    眼见着不远处的红灯过不去了,车速慢下来,杨煊继续说:“而寻仇最常见的方式,第一种是报复到本人身上,第二种就是找最亲近的人下手。”

    汤君赫沉默了片刻,说:“就像当年你想报复汤小年那样?”

    红灯。杨煊脚下踩了刹车,车停稳了,原本闲适地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陡然握紧了,指节泛白,小臂上的青筋凸出来。

    红绿灯旁的数字渐次减少,几秒钟后,杨煊说:“对,就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