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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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舒是建文帝点名留下的人质,大山能留下来是建文帝开恩,若是想再多留人,却是不能了。

    走,山高路远,前途必会多险阻;留,则会处于监视之中,处处如履薄冰。无论是走是留,都不会太轻松。

    最难的还是分别,尤其对于江逸而言。他没有安土重迁的观念,却舍不得一家人分开。

    然而,面对强权又实在无可奈何。

    好在建文帝看在苏白生的面子上,又下了一道恩令,允许一部分人事先过去安置,其余人可稍后出发。

    传令官点明要求,江池宴、苏白生、江逸和苏云起必须在第一批离开的名单里。

    江家人松口气的同时,心里也稍稍感激,想来这也是多方势力拉锯的结果,无论如今于他们有利。

    至少,孩子们可以晚走一步,不必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陪着他们风餐露宿。这倒让江逸放心不少。

    建文帝只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江家上下要忙着准备云舒的婚事,要安置家里,要与亲朋好友道别,还要准备出行要用的东西。

    好在,袁绣娘懂事,得知这一结果后,虽慌乱了一阵子,却没有丝毫抱怨。

    嫁衣赶不及做,她就私房钱雇了针线坊的师傅帮忙,她自己则专心绣云舒那件。

    袁铭铖也稳重会做事,不足十天的工夫,通知亲戚,准备席面,布置闺房,同江家派来的管事做交涉,样样都打点得宜。

    若不是他出身清流,性格又刚正不阿,以他的能力,不至于在闲职上混日子。

    正月二十五,云舒就把她的新娘迎进了家门。

    婚礼虽有些仓促,却样样没有短缺。

    整整三十桌席面,上的全是鸡鱼肘肉的硬菜。刚过完年,大伙虽不像平时那样馋肉,却也没有哪家舍得这样吃。

    更何况还有冬天囤起来的南瓜、山药,以及新收的一茬菠菜,这可都是新鲜东西。

    最后的汤菜,男席上的南瓜疙瘩汤,女席上的红枣山药粥。

    主席上的酒用的是余家送的十八年的女儿红,也算难得。

    再加上江逸亲自掌勺,菜品样样做得华丽精致。这样的席面即使放在京城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那些跟着女方过来送亲的陪客们,原本来觉得袁家小姐嫁到乡下可惜了,如今看到江家如此阔绰的席面,没仅没有了最初的轻视之心,反而多出几分羡慕,直说袁家攀了门好亲戚。

    不管是有意无意,这场亲事办得也算是长了脸。再加上建文帝有意补偿,一时间袁铭铖在朝中的处境明显好了许多。

    说起来,宴席的成功少不了江池宴和苏白生亲力亲为以及江逸和苏云起也上下打点,实际上多少有些补偿云舒的意思。

    云舒自己却没有丝毫怨忿,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是成长最快,也是小辈之中最看得开的一个。

    洞房中,红烛映照。

    云舒手执秤杆挑起红盖头,对上一双灵动的眼睛,不由地会心一笑。

    好在,一家人都平安无事。

    好在,他求到一位心仪之人。

    夫复何求?

    ******

    出发的前一晚,江逸久久不能入睡。

    他从苏云起怀里爬出来,裹上厚实的羽绒衣,就着皎洁的月光来到凉亭之中。

    当初亭子修建时就采用了江逸的创意,六角六柱六面。夏天有清凉的风、通透的视野,冬天可以安上特制的木头墙面,挂上毛毡,点起火炉,吃酒、聊天、赏雪。

    江逸刚坐下不久,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下一刻,苏云起便提着木炭、酒壶、点心匣子掀开闱帐。

    精致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然的笑意,江逸歪着脑袋调侃:“怎么?不装睡了?”

    他原本是想拉着苏云起说话的,可对方怕他不好好睡觉明天赶路没精神,愣是没搭理他。谁知,江逸小心眼,竟跑了出来。

    苏云起无奈又宠溺,认命地点上壁灯,升起炉火,温上小酒,把他爱吃的点心一样样摆在石桌上,然后才把人搂进了怀里。

    江逸原本是打算再端一会儿的,怎耐,冰凉的石凳怎么比得上苏云起的大腿舒服?他一坐上去屁-股就生了根,不愿挪了。

    “回头提醒云舒,让他做几个毛垫子套上,冬天坐着不会凉。”

    云舒带着袁绣娘走到凉亭边上,刚好听到这句话。

    他挑开毡帘同袁绣娘一同进来。

    江逸面上一喜,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袁绣娘对苏云起福了一礼,苏云起稳重地点头回礼。

    江逸有些不满,“我呢?”

    袁绣娘调皮地叫了声“大嫂”。

    江逸佯怒道:“什么‘大嫂’?叫逸哥!”

    “大半夜还要偷吃点心的人怎么会是哥哥?”袁绣娘眨着好看的杏眼,瞄了眼桌上的碟子,伶牙俐齿地回道。

    “绣娘……”云舒略带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坐下。

    这时候江逸也已经从苏云起腿上下来了,好在没有丢人。

    袁绣娘偷偷地吐了吐舌头,对着江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江逸的心情松快了些,随时拈起一块枣糕分了半个给苏云起。

    苏云起挡住他的手,拒绝道:“你吃吧,我不饿。”

    江逸嘴一撇,“不会享受。”然后全部丢进了自己嘴里。

    袁绣娘鼓了鼓嘴巴,脆生生地说:“逸哥,我陪你吃吧!”说完,也不经江逸同意,就迅速拿起一个滚雪球塞到了嘴里。

    一边用帕子捂着嘴快速咀嚼还一边盯着其他碟子里的东西,仿佛在考量下一步吃哪样。

    江逸忍俊不禁,就连苏云起也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

    云舒头疼地揉揉额角,眼中却没有半点嫌弃,反而是满满的情谊。

    江逸顿时有些感慨,这样的女孩子若是放在现代社会一定会很受欢迎,想必云舒跟她在一起生活一定不会闷,说起来这也是他的福份。

    亭外又响起脚步声。

    小六殷勤地挑开门帘,夏荷噙着笑意,款款而入。

    “又来了两个分食的,逸哥儿不介意吧?”

    “怎么会?人多了热闹,欢迎还来不及。”有新媳妇在场,江逸特意表现得稳重些,没有跟夏荷开玩笑。

    谁知,人家新媳妇比他表现得还随意。

    袁绣娘看到夏荷后,露出明显的惊喜之色,她拍拍身边的座位,亲昵地说:“长姐坐这边,他们肯定是冲着酒来的,点心是咱们的。”说完还看了看江逸,意思很明显,江逸算是“吃点心”一派的。

    “知道你们不够吃,我就拿来了些。”大山托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带着一股冷风就进了屋。

    江逸拍拍手,笑道:“这下齐了!”

    其他人脸上也是明显的笑意,为了兄弟姊妹之间的这份默契。

    夏荷接过大山手中的食盒,把点心一样样摆出来,特意挑了江逸爱吃的几样放得离他近些。

    江逸扯了扯夏荷的衣袖,咧开嘴“嘿嘿”地笑。

    夏荷亲昵地拍拍他的脑门,温声嘱咐道:“爱吃也不许吃多,太晚了,积了食难受。”

    “知道啦。”江逸的语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夏荷叹了口气,只得用眼神向苏云起示意。

    苏云起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看着他。

    江逸撇嘴,明显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袁绣娘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既羡慕又感动,心里第n次肯定自己来到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踏踏实实过日子,一切苦难都是暂时的——袁绣娘默默给自己打气。

    云舒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妻子,此时看到她眼中的坚定,松口气的同时,更多的是踏实,以及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另一边,大山跟苏云起细细说着前几次往返大宁贩马时的见闻,路上的注意事项,加上小六一起,三个人推敲着最适合走的路线。

    “飞狐峪路窄难行,坐马车并不合适,若是遇上雪天,更是危险重重。大哥不如往西绕路,沿着西拉沐沦河往东,经过一片沙地,便能绕过山路直入大宁腹地……”

    大山侃侃而谈,周身流露着锤炼过后的自信从容,与当年那个傻傻地背着江逸去镇上买药、吃个包子就高兴得不行的憨厚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江逸抬了抬起,隐去眼中不自觉冒出的湿气,转而对云舒说:“原本今年是计划着加入枣花蜜这项营生,看来只能你来实现了。小黑熊留给你,这家伙找蜂巢是好手,于老头能用就用,那个人嘴硬心软,你别怕他……还有……”

    “逸哥,”云舒握住江逸的手,目光灼灼,“逸哥,这些我做不好,我只看着家,等着你和大哥回来,你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江逸笑道:“云舒,你可别谦虚,你要放开手做可比我强多了。你看大山,现在多棒!”

    “逸哥,我哪里棒了……”大山突然被表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一瞬间,当年那个憨厚少年又回来了。面对家人,大山还是大山。

    江逸笑笑,拍拍云舒的肩膀,又拍拍大山的,有些激动地说:“这个家就交给你们俩了,放手去做,不要瞻前顾后,咱们家可没有孬种。”

    两兄弟坚定地点点头。

    江逸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最晚后年年底我们就能回来。”

    云舒率先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意思,他神色一凛,脱口道:“逸哥是指……”

    江逸郑重地点点头。

    云舒愣怔过后,随即放松地笑了,“如此……便好。”

    其他几人或者懂,或者不懂,都没有多问。

    江逸为这份家人间的默契和信任点了个赞。

    夏荷亲昵地拉着袁绣娘的手,温声道:“你一进门就要当家,真是委屈了。”

    袁绣娘收起平时的跳脱劲儿,乐观地回道:“长姐千万别这么说,你们和两位长辈长途跋涉才是真正的辛苦。我只管陪着云舒看好这个家,大事做不好,能保证鸡鸭饿不着,人也饿不着,地里的活我也能干!”说到最后,竟带上了几分豪迈之气。

    江逸哈哈一笑,说道:“咱家鸡鸭多,我请了专门的人管不用你费心,地里的活更是轮不到你做,一村子的人都是咱家的劳力。”

    夏荷也说道:“逸哥最尊重女孩儿,长辈们也是一样,咱们家接了媳妇进门就是当姑娘养的,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袁绣娘笑笑,窘迫之余心里更多了几分暖意——把媳妇当成女儿养,她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善人,这样的好事才能叫她碰上。

    那一夜,亭中的壁灯一直亮到凌晨,兄妹几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