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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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光点前的尽头并非星辰万物运转的真理和法则,而是一场古老的战役。金戈铁马,角声满天,马蹄卷起滚滚沙尘,两军杀声震耳,血染斜阳,交织出惨烈又悲壮的气氛。

    白沉位于战场的中央,冷眼旁观着为首的将领。男人身披金甲,一柄长枪如游龙般扫荡般,以破竹之势,收割无数亡魂。

    在这场恢弘磅礴的战斗中,男人就犹如冰冷的杀戮机器,只是按照事先设定好的程序,麻木地运转着。

    他并不陌生战场上的那个人,因为……这是他还生为人类时的记忆。

    白沉若有所思……这个世界的法则果然知道他过去的事情,居然给他看这样的东西,是想动摇他的心神吗?

    战场的画面徒然一转,他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年幼的孩子按照武师的指示,头顶木桶,辛苦的扎着马步,虽然双腿打颤,可依旧咬牙坚持。

    不远处,父亲带着几个手下从庭院经过,男孩满怀期待地看向了父亲,可是男人却只是投以了冰冷而又严厉的目光,就转身进了书房议事。

    男孩的眼中溢满了失望的神色,脚下也一个不稳,木桶被打翻,冰冷的水就那么淋在了他的身上,整个人犹如落汤鸡,凄惨不已。

    呵,还真是无聊的故事,不过既然法则想让他看,他就看下去好了。白沉坐到了男孩的身边,这里是他的记忆世界,没有人能看见他,无法加速时间流速的他,只能拿起一根树枝,百无聊赖的戳着男孩的脸。

    男孩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存在,他在武士严厉的目光下,重新拿起木桶,扎起了马步。

    一天的训练下来,男孩早已疲惫不堪,到了晚上,男孩飞奔着扑进了母亲的怀抱,尽情地诉苦和撒娇。

    那是非常美丽的女人,虽然白沉早就忘记了她的模样,可只有那种‘美丽’的感觉一直强烈的留在心底。直到今天再次从回忆中看见那个女人,他才发现,他的母亲并没有他印象中所保留的那么美丽。

    成为神祇之后,他活了太久太久的时间,他看过容貌逆天的天人族,也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绝色美人,他母亲的长相在大千世界之中,最多只能算中上,唯一取胜的也只有那份温婉贤淑的气质。

    女人轻轻拍着男孩的背,柔声的安慰着自己的孩子。白沉记得小时候的他最喜欢和母亲待在一起,父亲太过严苛,除非功课上令他满意,否则很少会给他笑容,但母亲不同,总是会给他温暖的怀抱。

    一边是严厉又冷酷的父亲,一边是温柔又慈爱的母亲,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选择哪一边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男孩开始和父亲疏远,他仿佛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自己母亲身上。男孩日益长大,在严苛的教育下,变得越来越出色,年纪轻轻,却已经小有名气了。

    “夫人,少爷真的是太厉害了!”

    “是啊,第一次出征竟然毫不怯场,据说一口气就斩杀了数十个敌人呢。”

    “陛下也龙颜大悦,给了少爷那么多赏赐。”

    “要我说,少爷不仅打仗厉害,还特别孝顺呢,陛下赏赐的东西,可不是有大半被送给了夫人!奴婢真是羡慕死了!”侍女们七嘴八舌。

    虽然是溜须拍马的话,可少年听了却非常高兴,他期待听到母亲的赞扬,可从小疼爱他的母亲却只是像无数个平常那样,给了他温柔的笑容。

    没有鼓励、没有激动、没有喜悦,仿佛只是一具精致的木偶,但少年却没有发现这一点,依旧沉溺在那样温柔的笑容之下。

    少年和母亲的关系越亲近,和父亲的关系就越恶劣。不久之后,战事爆发,少年和父亲再次上了前线。

    那是一场苦战,但少年却英勇无比,因为他的心中有活着回去见到母亲的信念。在战场上,他越战越猛,他就仿佛有一种天赋,杀戮的天赋,他总能看透敌人的弱点,并一击致命。

    营地之中,军人们聚集在一起,或许是不知生死何夕的关系,彼此之间不分将领,称兄道弟,尽情高歌。

    “对了,你们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那还用说,我回去吐了好几次。”

    “我也是,当时头脑都一片空白。”

    “哈哈哈,不如我们问问统领,这里就他年纪最小!”

    众人齐齐看向了少年,少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和大家……一样吧。”

    其实少年说谎了,他从未感到恐惧,也从未感到恶心。当他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感受,就仿佛那只是一件例行的公事,他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可事实上,并不是那样。

    难道他的血是冷的?少年开始怀疑自己,可很快,少年就顾不上这件事,因为他们之中出现了奸细,敌人居然知道了他们布下很久的局,如果不是有人泄/密,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就溃不成军。

    内部人心惶惶,外部又有敌人虎视眈眈,士气日益下降,战事也节节败退。父亲作为总统率,彻查了这件事,打算揪出奸细。

    数日的混乱之后,终于查到了那个泄/密的人,少年被押送着去见父亲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那个从来都不苟言笑的男人把一封信扔到了他的脸上。

    那是他寄回家的信,只是一封报平安的信件,可因为对收信的人毫无防备的关系,所以不经意间透/露出了些许信息。

    那一刹那,少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

    男人依旧用那样居高临下,而又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身为我儿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少年得到了将功赎罪的机会,他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军帐,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渴望过这一切不过是个梦境,可睁开眼睛,烈阳悬挂,他的皮肤、他的头发、他的心脏仿佛都被烈阳所灼伤,而那份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在父亲的统帅下,这场战争还是取得了胜利,不过是惨胜,无数的战友死去了,包括少年麾下的新兵们。

    少年不想去回忆那些战友们的脸,他跟随着大军,一路回到了家中。如果是以往的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跑进母亲的院中,可此刻,他的脚却仿佛生了根似的,每迈出一步,都感到锥心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多久才走完这条路,推开院门,侍女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迎了上来,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惘然未知,他挥退了侍女们,缓缓走向了那个让他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女人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在修剪着自己种下的花草。伴随着‘咔嚓’的声响,原本盛开的花朵被截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枝,凄惨地坠落在了地上。

    少年终于还是没有沉住气,大声质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女人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疑问,依旧在修剪着庭院,‘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生生要把人逼疯。

    最后,庭院里终于没有完整的花草了,女人才转过身,用依旧温柔的笑容看向了自己的孩子,“失去根枝的花朵,是无法存活下去的,哪怕人还活着,可心却早已死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少年用剑指向了自己的生母,精神几乎崩溃:“母亲一定是有苦衷的吧?只要向父亲求情,他一定会……”

    “他只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女人脸上的笑容有了些微的变化,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感慨,“总有一天,你也会和他一样,因为……你是他的孩子。”

    在少年惊恐的目光中,女人握住了长剑,干脆又利落地送入了自己的心脏。

    血花四溅,女人的身体摇摇欲坠,她伸出染血的手,轻轻抚上了少年的脸颊,“咳咳……无论何时……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女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渗出的血液不断蔓延,染红了遍地被剪断的花朵。在鲜花簇拥之下,女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她依旧没有找回自己的枝桠,只能选择这样凄凉的方式凋零。

    少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哪怕训练再刻苦,哪怕战争再残酷,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此刻,却好像所有的感情都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一股脑儿的宣泄而出。

    少年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他只是不明白……如果母亲爱他,为何要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如果不爱他……临死前又为何希望他好好活着……

    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自己至亲之人,可到头来,他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他从未真正接近过母亲,他只是一味的被母亲给予罢了……

    他是如此无知,又如此软弱……为什么……他什么也做不到……

    白沉只是站在一边,平静的看着那个痛哭的少年。他从未忘记过这一天的记忆,但是他却忘记了自己也曾那样痛彻心扉的大哭过。

    悲伤吗?白沉轻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就像尸体总会腐烂一样,人的感情也会逐渐消亡,不论是悲伤,还是痛苦……这就是万物运转的真理和法则,人类的自我修复功能,有时比任何事物都来得可怕……

    那一天,少年流光了所有的眼泪,他渐渐变得冷酷起来,就像自己的父亲那样无情。他查出了当年的真相,原来母亲是流亡他乡的公主,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没有报仇,杀死母亲的并非父亲,而是他自己。

    【身为我儿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他永远知道该怎么做,因为……他身体里流着那个男人的血液。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只是选择了大多数人那一边,这才是正确的,如果这并不正确,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背负着这样的理念,死在少年手下的亡魂越来越多,他是天生的军人,生而为杀,以杀止杀。

    永无止尽的战场,永无止尽的敌人,他只要选择正确的那一边就行了,就算……他的敌人是自己的父亲。

    新帝登基,民不聊生,各地叛乱揭竿而起,少年站在了反叛军的那一边,灼灼的火光之中,他用剑指着自己的父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为什么要和反叛/军同流合污?”男人已经不如当年身强力壮,两鬓微微发白,只有周身的气势依旧凛冽。

    “放心吧,父亲,我永远知道该怎么做。”少年笑了,红彤彤的火焰让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诡异无比,“新帝暴/虐,如果让他继续执政,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混乱,既然如此,只要杀了他就行了,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疯了吗?”男人这才意识到从小就缺乏关心的儿子早就陷入了疯狂。

    “不,我才是清醒的那一个。”

    “就算要踩过你父亲的尸体?”

    “你忘记了吗?当年母亲泄/密的时候,是你让我杀死了她,为了保护这个国家。”少年轻轻笑了起来,“既然我连母亲都可以杀,为什么我不能杀了父亲呢?”

    在男人放大的瞳孔之中,最后映射出的是深入肺腑的利刃以及……少年脸上一如既往的笑容。

    少年挥去了剑上的血液,他没有回头,一步又一步的走上了王座,在新帝求饶痛哭的表情下,毫不留情地斩下了对方的首/级。

    这样就好了……这样……才是正确的……

    明明……这样才是正确的,为何……他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掉落……

    悲伤吗?可他早就已经连悲伤的感觉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