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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临太子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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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叶堕金井,秋色满蟾宫。

    婵娟影里,玉箫吹断碧芙蓉。

    缭绕宫墙千雉,森耸觚棱双阙,缥缈五云中。

    郁郁葱葱处,佳气夜如虹。

    日华边,江海客,每从容。

    青钱万选,北门东观会留侬。堪叹抟沙一散,今夜扁舟何许,红蓼碧芦丛。

    无地寄愁绝,把酒酹西风。

    这曲《水调歌头·一叶堕金井》乃宋人袁去华所做,道尽宫墙之内繁华背后的冷漠。

    “岩松勿惊!皆因你出类拔萃,太过炫目而已,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李仲良道,“但有一人你要倍加小心,此等世家就连陛下都有所忌惮。”

    “谁?”陈牧急忙问道。

    “监察御史中行具来。”李仲良道,“那个被我诱杀的黑衣人便是他的贴身护卫,那些世家大族家家都养这样的死士。”

    “嗯,我认出来了。”陈牧道。

    那日在林中,那个黑衣人自视距离过远,未曾蒙面。可他哪里会想到陈牧有望远镜这个他听都没有听过的东西,将他眼角的滴泪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牧当时认为这是中行现派出随人想劫掠一些鹿鸣散自用,因为自己当初因中行现过河拆桥的行径,曾向其诈称他的病未能治愈。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这么简单,毕竟想劫掠太子的救命药这可犯的是十恶不赦的死罪。

    他完全可以请求陈牧再次制备一次,只要他拿出上司的派头就行了。

    “好!我答应你。”陈牧对李仲良道,“而且我保证会将你的幼子教育成才。”

    “谢过县丞大恩!恕李某无法施全礼了。”李仲良面露戚色道。

    “这倒用不着!”陈牧嘴角略微上扬,笑道,“李太医还需再倒些干货,否则我从这出去了也不好交差不是。”

    李仲良一愣,随即明白陈牧想表达什么意思。哈哈笑道:“岩松这般说词倒是新鲜,老夫劝你以后还是少言慎言,以免言多必失,露出马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听进去了。”陈牧大笑道。

    “太皇太后,广戚侯。”李仲良轻吐几字,就闭上了眼睛。

    刚才说了太多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气力。

    陈牧起身站立,毕恭毕敬的向李仲良施了全礼。此人虽有呼吸,但已和死人无甚差别。陈牧权当做个遗体告别,毕竟也算是救过自己一命。

    李仲良目送陈牧出去,心里道:若非你射出的那根弩箭伤了老夫,我怎会舍死力才击毙那人,哪会被徐琅如此轻易捉住。

    可惜,他已无气力告知陈牧知晓。或者,他也是有意不想告知也未可知。

    陈牧出了地牢,依旧在徐琅的带领下去谒见了太子。

    陈牧刚施礼完毕,已不见了徐琅的影子。当然,仇吉更是压根儿没有出现。

    靠!一群老贼!陈牧暗骂道。

    太子命人给陈牧看了座儿,然后摆手让侍卫奴婢们都退了下去。微笑着问道:“李仲良招供了?”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只说了‘太皇太后’和‘广戚侯’,其他什么都没讲。”陈牧不假思索道。

    “半个时辰你们就讲了这些?”太子又问道。

    “当然不止这些。”陈牧正色道:“微臣不便直接发问,就和他谈论了一会儿医术。此人虽罪大恶极,但却是个医痴。他非常想知道我是如何制备出鹿鸣散的。我见他已是必死之人,便向他解释了这其中的命门。只可惜,他和我所学非是一门,微臣所言十之八九他无法理解。故而费了太多时间。不过好在他见我对师门绝学都肯和盘托出,便对我讲了前面那七个字,就不肯再多说一句。”

    太子见陈牧说的诚恳,且言辞利落,便信了陈牧所言。

    王临是始建国元年被立为太子,迄今已三年有余。

    他自是深知父皇取代前朝刘氏登上九五之尊、君临天下,惹来刘氏皇族及旁支的不满和反抗。

    安众侯刘崇、严信侯刘信、徐乡侯刘快、真定人刘都等纷纷起兵谋逆,皆被扑杀之。

    如今身为前朝太皇太后的姑祖母王政君和安定公孺子婴的父亲广戚侯刘显合谋暗害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也只有姑祖母和刘显才有可能驱使李仲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暗害自己。

    如果可能的话,王临情愿把这个太子之位还给刘氏,只要天下不要再有战乱,只要疼他爱他的大哥和二哥可以复活。

    王临从来都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相对于皇位,他更愿意做个逍遥王爷。风和日丽的日子,带上几个恶奴上街调戏调戏良家妇女,看着狗奴才被人家丈夫当街暴打比端坐朝堂坐朝问道更让他开心。

    只可惜,他没得选。母后告诉他,这是他的使命。他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是他的宿命。

    所以他一直不开心,虽然庞大的帝国将来会是他的,天下的财富也将由他一人来随意支配,所有的少女都愿意嫁入宫墙成为他的妃嫔。他依旧不开心,非常的不开心。

    当父皇命他来魏都郡赈灾的时候,他就像离开笼子的金丝雀,欢快的振翅高飞。

    在途中他得知自己患了重病,虽然仇吉、徐琅、李仲良他们极力隐瞒,但他知道他很可能会死掉。那一刻他甚至是愉悦的,这样他就可以见到他最喜欢的大哥,而不是看到父皇整日眉头紧锁而自己却爱莫能助。

    在魏都郡他遇上了一个有趣的人,那个人很神秘,也很爱笑。

    他制出了治疗自己疾病的特效药,而且效果非常好。

    能活下去也很不错,更何况那个有趣的人给自己讲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很多都是他从没有听过的,翻遍史书也未曾有记录。

    他让徐琅暗地里调查过此人的来历,徐琅说此人很可能是来自昆仑山的仙家。

    昆仑山?仙家?听起来就飘逸潇洒,这正是他向往的自由。可惜,自己从没有体验过。

    徐琅说此人武学一道几未涉猎,这一点和传说中的仙家不符。

    这点看法他就很不认同,自己身为太子,就一点都不贪恋权势。说不定此人和自己一样,也不喜欢武学呢。

    这让自己对此人更加青睐,有所好恶才是磊落和洒脱的体现。

    和自己相比,这个叫陈牧的人更像是个太子。他和气的就像一团春风,让黎民黔首免遭水患之苦。

    在到达魏都之前,他无法想象那该是一副多么悲惨的景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但是,到了魏都,他发现想象中的景象并不存在。

    他问了大尹范原直,范眭说有一个叫陈牧的县丞献了《赈灾》三策,全郡推行后效果极佳,每次大灾后的疫患并没有大规模爆发。郡民百姓大都原地生产自救,而不是举家逃荒甚至悲惨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范眭还叫此人从元城到邺城替自己诊疗,他居然药到病除,而且制备出了治疗瘴疟的药物。

    从此,南越、豫章、交趾的官员不再遭受瘴气之苦而逝于任上。只此一功,就是奇功一件。

    这样的人不是来自昆仑山的仙家,那谁还是呢?这样难得的人居然差点死了,该死的李仲良!

    临太子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他写了呈奏,遣人押解了李仲良前往常安。

    他也知道,李仲良走不到常安肯定会死,广戚侯刘显也会在合适的时间自尽,那些人要是没有这种手段也就不会对自己下手了。

    只可叹孺子刘婴,一个不满七岁的孩童,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被别人的野心连累的只能独居在安定公府,寸步不得出。

    太子叹了口气,不愿多想。对于孺子婴的结局,或许早已注定。只是,王临很不想成为刘婴最后命运的终结者。

    太子王临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了陈牧。

    此人不但治愈了自己的瘴疟之疾,更是让自己平淡无趣的生活产生了一丝变化。

    别人见了他都是颤颤兢兢,如临深渊。而陈牧虽然也是礼节上丝毫不差,但他总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态。

    当别人都把他当作权力的中枢时,有一个人却把他当作鲜活的人来对待,这如何不让他好奇,甚至还有些感激。

    陈牧的柔和、平淡让他像个真正的山人,与那些隐士高德相比,他又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怜悯之心,抚慰和帮助着每一个遇到的人。

    偶尔还流露出一丝骄傲,像站在山巅的神俯视众生。不媚上、不欺下,这就是仙家。

    一个多么奇怪而有趣的人啊!王临在心里喊道。

    范眭也是个妙人,适时的把陈牧举荐为魏都郡今年的孝廉。

    太子自是大喜,将陈牧带在身边,视为自己的客卿。

    陈牧自是知晓太子此举的深意,作为一个亲眼目睹两位哥哥被父亲下令斩杀的心理创伤者,不管是不是装出来的,能平静到这个地步已经难能可贵了。

    一个没有多大野心的善良孩子,承担着本不该属于他承担的压力,而且如果行差踏错就有可能会被亲生父亲处死,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生活。

    王临想要的东西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安全感,一种让他可以得到喘息的安全感。

    三哥王安就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结果疯了。

    王临曾经也羡慕过三哥,但是他不能那么做。如果他也疯了的话,母亲会比他疯得更彻底。

    至于父皇,估计依旧是冷嘲吧,最多会说不堪大用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