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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剑由心生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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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筱峰后山诸峰中一座最高奇峰,一道佝偻的苍老身影静立在寒风之中,灰白乱发随风飘荡,有些潇洒,也有些落寞。古旧布满补丁的脏乱道袍裹在瘦消的肉体之上,显得有些宽大,被冷风吹起一角,露出衣袂下硕大的酒葫芦。伸出只剩骨头一般的右手,哆嗦却有力地扯开系绳,握紧酒葫芦,扳开盖子,猛地向着喉咙狠狠灌了一口,亦洒出些晶莹酒水,被寒风吹走,徒留下一阵阵飘不散的蔬果酒香。微微睁开浑浊双瞳,陡然从中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寒芒,竟令那混沌也不禁退散,左手紧紧握着长方剑匣,仿佛应征他的心情,在匣子内疯狂咆哮着,挣扎着,如同一只被封锁其中的野兽,正欲破笼而出,屠戮世间!明明只是一个大风一吹便倒的老头儿,却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强者之势。

    “你也来啦。”一声低语,随风散开,久久方才有了回应。

    “嗯。”声音刚落,陡然便见老人身边一处,空气渐起涟漪,而后一道狂放豪迈的身影突现,袒露半边胸膛,肌肉虬龙,身上斜挂着道袍,方形大脸,络腮胡子,正是伤势渐好的獬豸,“好久不见,你老了许多。”

    闻言,老人神色一滞,连举起的葫芦也被缓缓放下,眼神空迷,“是啊,已经过去千年了啊,仿佛还依旧在昨昔······”苦涩一笑,缓缓将酒葫芦倾斜,从中流出晶莹的酒水,随风散开,“老友哟,你们放心吧,那些小子已经成长了很多,已经能够像我们曾经那样承担这份责任了呢。”声随风去,仿佛去了很远距离,将这份心声带向幽冥。

    接着便是一阵深沉的静默,两人一同看着远处那场生死战局,未发一言,连身边空气也渐变地厚重。

    许久,老人忽开口喃喃道:“东苍龙,孟章么。”神情微以一顿,狰狞地恨声道,“还没有死吗。”紧紧握住双拳,气势爆裂凶戾,却也是一闪即逝,仿佛从不曾出现。

    “你不去吗?”獬豸疑惑道,声音甚是粗犷,“以你现在之修为,就算成就完整旱魃之体的那个家伙,也会在数十招之间被你杀死。”

    “他们虽经历过战场,却也过了太久的安逸生活,更从未与这等层次的修行者生死战斗过,这一次,也许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你不担心吗?玄清那小子虽然资质过人,短短千年之间便已达到这等层次,可是修行尚短,境界还未稳固,战斗意识虽强,然经验不足,不是孟章的对手,更何况一旦孟章愿意舍弃最后一丝生机,化为完整旱魃之体,玄清便更无机会了。”

    只见老人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幽远,“你还是低估了玄清。”

    “什么?”闻声獬豸神情一顿,有些疑惑问道,“我还低估了他?”

    “只怕是的。”扭开葫芦盖儿,抿上一口酒,才说道,“你因重伤闭关近逾千年,而我则是看着他们成长,玄清这个孩子,不仅仅是修行资质远超常人,就是心智才能也远过于人。此次我能够强忍着不对孟章出手,恐怕他早就明白了我的用意。只是,他之心中自有其傲意,也有其剑骨,此次正是他在向我证明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受人保护的雏鹰了,并确信自己有绝杀孟章之能耐!······此刻,就算他身陷险境,濒临死亡,也绝不愿意让我去救他,这便是他这种人。”

    “太迂腐了。”獬豸不禁摇头烦闷道,“若是遇到比自己还强的人,这般冲上去,又不愿他人救援,岂不是自己找死?!”

    “他若真的是遇到了比自己还强的人,非是不愿有人救援,只是不愿拖累他人罢了。”说着,老人将手中的酒葫芦递给獬豸,獬豸也不答,端着葫芦底,直往嘴中灌了几大口,咽下,陡然神色一凝,看着手中这酒葫芦,竟生出了要将这葫芦偷走的念头,却在还未实行之前,酒葫芦便被老人夺了过去,只听他怒道:“你牛啊!这等好酒竟然被你这样糟蹋!”

    獬豸啧叭啧叭嘴唇,又对着手掌呼出一口气,猛地吸回,顿时一股清香的浓浓果味侵入鼻中,却分不清究竟是何种水果,如何酿造,仿佛置身森林,风过树摇,轻深幽静而忘记烦恼,只是静静聆听着自然的声音,生命的呼唤。

    “好酒!好酒!”连忙扭头紧紧盯着老人,恨不得直扑上去,将他紧紧护住的酒葫芦给夺取过来,美美的再饮上一口。“我自问喝过这世间许多美酒,一直以为这世间再无令我流连的好酒,没想到今日居然又遇到一种,老天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老人抱着酒葫芦,凑近右眼,透过葫芦口发现酒已经少了许多,又不信邪地摇了摇,方才一脸心疼的把葫芦盖儿盖上,在獬豸眼巴巴的目光之中,重新系在腰上,心中却对之前自己陷入沉思而不可自拔,又顺手将酒葫芦递给獬豸而感到无比后悔。

    “这酒······”

    “没有了。”老人拍拍衣袖,淡淡道。

    “这不是还有半葫芦么。”獬豸急忙上前一步,眼睛紧紧盯着老人腰间鼓鼓的地方,“好东西就应该和老朋友一起分享才对。”

    老人缓缓向后退了半步,右手捂着腰间鼓起的地方,一脸嫌弃,不答。

    獬豸见此,便知老人心意已决,不由轻叹一声,而后道:“我与你交换如何?”

    “除非你拿出你收藏的那几种好酒,否则没得谈。”闻声,老人看也不看回道。

    獬豸不由显得有些局促,想了想,咬咬牙,恨声道:“好。”之后便飞身而去,片刻之后,取了个封存的酒坛过来,对着老人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着便从怀中取了个空的大葫芦来。

    “甚好。”言罢,便一手搭上了坛口,而右手取过自己的酒葫芦,拨开,便对着獬豸那个空葫芦倒进一半的美酒,顿时香气便溢了出来。见此,獬豸眉目间的紧张感陡然一松,连忙抱着自己的葫芦,牛饮起来,不到片刻便已然见底,大出一口气,神采飞扬。

    忽然见到獬豸这般反常,老人心中猛地一动,难以置信地解开酒坛口的封印,揭开红布,顿时一股熟悉的浓郁酒香飘进鼻子,心神顿时一松,长舒一口气,连脸上的重重皱纹也不禁舒展开了,想着既然已经打开了,就饮上一口好了,然而,酒水刚到嘴中,老人陡然睁大了双眼,一口老酒喷出,飞射在空气之中,低头,看着怀中的酒坛,一层层水波荡漾,猛地将整个酒坛向着正在狂喝葫芦之中美酒的獬豸砸去,低声怒喝道:“你居然敢在酒里掺水!关键的是,竟然一大半都是水!快还我酒!”顿时身展狂风,从獬豸手中夺走那葫芦,猛地摇了摇,居然一滴也曾不剩下!

    “獬豸!你这混账!快还我酒,否则我就砸了你的酒窖,毁了你所有的收藏!”

    粗犷大汉忽地打了一个酒嗝,随声道:“酒已经进了肚子,还不回去了,要不等尿来了,再还?”

    “混蛋!!”

    “你也别怪我,说真的,我也是出于无奈,不得不出此下策。”獬豸摆了摆手,又打了个酒嗝,“我那些酒啊,早就喝差不多了,仅仅剩下的一些,上次,也和那条小龙畅饮完了。你要我拿酒和你换,我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的,只好拿一个空酒坛,在里面装些水。”

    “不是你想要和我换的吗!!感情说,你给我的这坛,还是你和别人喝剩下的,居然连一点酒腥也没有?!”

    “那个,这样说是没错啦。”见老人愈发阴沉的脸,獬豸赶忙说道,“不过······不过,这也是迫于无奈···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别在意了。”

    老人不答,扭过头,看着战场,神情极为严肃。

    见老友这番模样,獬豸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扁平的后脑勺,“老友,你也别生气了,大不了以后我再收藏到好酒,多给你几坛,哦,对了,这酒叫什么名字?你从哪儿弄到的?要不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弄几葫芦回来。”

    闻言,老人心神一动,转念想了想自己吃了个闷亏,总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不如告诉他酒是从姬若曦那个小子身上弄到的,让他好好去求那小子,丢丢他的面子也好,说不定,还真能弄几葫“猴儿酒”回来。

    见老人转过头来,獬豸心中窃喜,赶忙趁热打铁道:“快告诉我吧,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再骗你,若是再骗你,你就把我窝给砸了。”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酒叫‘猴儿酒’,据姬若曦那个小子言,这酒乃是由猴子所酿,不是猴子的我们是无法酿出来的,而且,据他所言,他从山谷出来的时候,猴王把大部分‘猴儿酒’都送给了他。”

    “猴子酿的啊,嗯······有些难办,要不我去森林里捉些猴子回来,让它们给我天天酿酒。”獬豸沉思片刻,忽地有了主意,一锤手,建议道。

    “普通的猴子也是不会酿的,况且,就算会酿酒,也要等个好些年才能喝到酒。”

    “也对!”獬豸一拍手,恍然道,“看样子,只能从你刚才说得那个小子姬······对,姬若曦身上下手。”

    “下手?!”

    “没错,先打晕他,然后再逼问他酒的下落。”獬豸大刺刺说道,“若是这小子够硬气,死活不说,就把他扒光,丢在嘉筠峰玄菏那小姑娘床上,看他还硬不‘硬’的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老人不禁有些失色,“你就不怕玄菏天天找你麻烦?!”

    “怕什么,他们又不知道是我们干的,再说,白送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还不赶快纳头便拜,将那个什么什么酒都呈送上来,犒劳犒劳我这个大媒人。虽然那小姑娘冷了些,但也够养眼!”

    “混账!我不准你这么干!”老人不禁横目嗔视,“那小姑娘自有其心上人······”

    “你儿子!对了,她心上人不就是你儿子?!抱歉,抱歉!我居然一时忘了她是你儿子未过门的媳妇!要不我们换个人选?”

    “那也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是想要哪样啊!”獬豸不禁有些不耐烦。

    “去求他给你酒。”

    “什么?!求他?”獬豸猛地摇头,“开什么玩笑,让我这么大的人去求一个小子,我做不到,你要去你去!”

    “你不去,我就砸了你的窝!”老人吹胡子瞪眼,“这可是我们约定好的。”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麻烦。”口中应承,心中却暗道自己要不要偷偷实行那个计划,还是另寻他法,不过首先还得先偷偷搜搜他的窝再说。“那小子现在在哪儿?”

    “暮筱峰。”老人说道,忽地伸手前指,“就是那个现在躺在玄一怀中的那个小孩子。”

    “昏过去的那个。”獬豸遥望,眉头微皱,扭头说道,“看他眉间的样子,浑身煞气居然这么重!还没有被侵蚀吗?”

    “应该还没有。”老人微叹道。

    “是吗,到时再仔细查看一番好了。”

    “他便交给你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