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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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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话:平夏城之战终于写完了,云舞月扬也终于步入尾声。从下一章开始,就是结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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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寿昌四年十月辛庚,西京道,朔州。

    朔州乃是南朝口中的“燕云十六州”之一,也是地理上辽国最靠南最接近宋朝的州。因为处于太行山脉范围内,境内多山地,耕种不易,故此地广人稀。

    而他面对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天下雄关,雁门天险。

    海内名关属雁门,巍巍叠嶂壮干坤。

    北临云朔空胡幕,南耸灵台护晋阍。

    凤石岩岩休雁塔,龙泉涌涌抱寒湓。

    雄哉天造金汤险,势压匈奴气欲吞。

    宋初之时,此地乃是宋辽交锋的最前线,能来这里做官的都是武勇一时之选。如名将杨业,就曾长期镇守雁代,屡败辽军。

    当年宋太祖、太宗两朝,宋辽两国相争,朔州都是战火殃及的重灾区。每次宋朝北伐,皆在河东方面集结精兵猛将由雁门出兵,折家军则从火山军出兵东西夹击,朔州是首当其冲,爆发过无数激战,杨业便是战死在朔州境内的陈家谷。

    而宋辽檀渊之盟后,两国罢兵休战已达百年,渐渐的朔州作为军事州的地位有所降低,当地驻军兵备废弛,军心涣散自不必言。其任务也由防备宋军变成了维护地方治安,清剿盗贼。军营里有相当的士卒自打从军之日起,就从来没见过宋兵长什么样子,也从来没打过一仗,甚至都极少操练。

    整个朔州从上到下,不论官吏百姓,从来都不认为南朝是自己的敌人,毕竟自打出生两国就一直是和平相处的。反倒是这几年上京道草原上的阻卜蛮夷们闹腾得挺凶,朝廷连年用兵,四处征调兵马镇压,却是累剿不灭,反而连连损兵折将。没办法,上京道实在太庞大了,其他四道的土地加起来也没有上京道广阔,叛军有足够的空间和官兵捉迷藏。

    便是因为官兵如此无能,西京道所有州县的居民们才没有安全感。这些年上京道的战事早被各种谣言传的面目全非,直是让人心惊肉跳。西京道诸州县以北,设有朝廷重兵屯驻的倒塌岭节度使司,就是专门防备上京道那些阻卜野蛮人的。

    但是叛军发难之后,前后数次大掠倒塌岭,官兵屡战屡败,叛军出入西京道如入无人之境,很是令朔州的吏民坐立不安,好像下一刻那些蛮夷叛匪就会立刻出现在他们的家门口。尽管阻卜叛军想要入朔州,最有可能的道路是通过倒塌岭白达旦部落的地盘,过天德军南下,但是中间还隔着一条黄河天险,黄河以南还有东胜州、还有西南招讨司,但是这并不能给他们增加一丁点的安全感。

    倒塌岭节度使司的官兵好歹也是经历过战阵杀伐的契丹精骑,连他们都不是叛军对手,指望西南招讨司那些只会打架斗殴打草谷的饭桶,简直就是个笑话。

    然而,自打皇帝准备亲临朔州的消息传来,朔州吏民们突然发觉久违的安全感又回来了。随着越来越多的宫卫骑军的到来,朔州所辖鄯阳、马邑、神武、平鲁、宁武关、五寨关、偏关、宁远镇等县镇都驻满了官兵,所有交通要道上都有拦子马巡查,大片大片的营盘拔地而起,而城内所修建的行宫让人切实的感到某些熟悉的陈旧的东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改变着。

    直到今日,大辽皇帝的御驾亲临朔州。

    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皮室御帐亲军,那数以十万计的战马,那雄壮的军容,直至朔州城门口。漆水郡王耶律翰特剌率领文武官员数百人以及一万多宫卫精兵,早就出迎百余里。而朔州本地的官员们,却是轮不到这资格。他们绝大多数人根本没见过契丹皇帝长啥样,也不知道皇帝为啥突然跑来朔州,只有和满城百姓跪倒迎接圣驾的份儿。

    辽主耶律洪基的御驾是巨大的毡车,使用十八匹雄健白马拉着,毡帐之上描金画银,遍镶玉翠,珠光宝气奢华无比,整个大辽只有皇帝可以使用这样的毡车。周围的御帐侍卫各个虎背熊腰披挂铁甲,神态彪悍,一看便知是武艺绝伦的百战勇士。

    而他稍后则是皇太孙的撵驾,是一个稍小一号的毡车,周围也尽是铁甲武士簇拥着。

    此刻御驾毡车之内,辽主耶律洪基正和萧燕六以及耶律翰特剌饮宴,耶律洪基虽然六十多岁了,但是此刻身体依旧硬朗,大说大笑。酒盏一口一盏,满桌佳肴吃喝的好生痛快。而萧燕六和耶律翰特剌两个臣子则是尽力陪着小心,不时对视一眼,各自苦笑。

    萧燕六爵封陈王,官拜西京留守,这里是他的地头,自然要向他奏禀西京民生军情,同时辽主此次南巡主要是为了摸清宋夏虚实,西京道与两国同时接壤,这自然也是他萧燕六的责任。不过他说一句,辽主便要打断他两句,还不时大笑高呼赐酒,弄得他不停谢恩,喝得多了,胃里实在不舒服。

    而耶律翰特剌则是被从上京道前线给调回来的,执掌御帐亲军,也算是委以重任。他自然是要向耶律洪基禀报前线交战的情况,这可说是目前辽国最紧迫的事情了。同时还有行宫督造的旨意要缴还,同时领取御帐军的军符关防。

    另外他也知道此次南巡皇帝是有意对宋夏其中一国施压以讹诈好处。主要是看此次战争的胜负情况而定。但是他对此很不以为然,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国内的叛乱还未削平,如何对外发力?再说宋夏两国也并非阻卜叛部可比,上次遣使对宋朝恐吓就碰了一鼻子灰,足见南朝君臣已经今非昔比,试图以力服人只会两败俱伤。而西夏则是牵制南朝的一枚棋子,决不能看着它消亡。倘若辽国还要趁火打劫,那西夏只有亡国。

    在他看来,辽国在处理好自己的内部的烂摊子之前,实在不宜卷入宋夏之间的冲突。静观其变就好,任谁输谁赢,辽国还是稳坐天下第一的宝座。

    但是他也知道,劝谏是没用的,如今这位辽主,在辽国历史上也是数得上的荒唐之主,随心所欲惯了。聪明是真聪明,但是昏庸起来也让人发指。他认定的事,是不会理会任何反对意见的。

    如今十余万大军聚集在朔州,宋朝如何能不紧张?远探拦子马最远已经探到了雁门关前,就在宋军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活动,甚至前些日还有数千兵马开到了雁门关下耀武扬威,距离关寨不过数里之遥。这种公然的挑衅,在耶律翰特剌看来除了给自己找麻烦之外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好在宋军除了严守关隘之外没有出寨应战,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场。此等愚行着实该杀,本来他今天就准备弹劾一两个带兵将领,但是皇帝没等他开口却大赞辽国勇士的威风,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王,朕听说南朝在雁代一线增兵了?”耶律洪基痛饮一盏,接着大吃一口烤得很嫩的羊羔肉,显得兴致很高。

    “回禀陛下,据探子回报,自宫卫御帐诸军陆续进驻朔、应、蔚诸州之后,南朝也征募边兵修战备。沿边诸镇皆有增兵的迹象,雁门乃是河东重镇,增兵亦是意料中事。”萧燕六赶紧回禀。

    “哈哈哈,翰特剌,你说说眼下南朝正和西夏倾国之兵相持,河东之兵会不会调往陕西助战?”

    “陛下,南朝河东兵素来强悍善战,老于战阵,此次宋夏相争,不会不用河东兵。”

    “既如此,河东必然空虚。我大军若是趁机取河东,岂非易如反掌?”

    萧燕六和耶律翰特剌听得都呆了,取河东,这不是公然背盟失信于天下各国吗?大辽乃是自命中华正朔的皇朝,以大唐遗臣自居,可不是那些草原上反复无常的蛮夷。便是真要背盟,也需有个好的借口。如今什么借口都没有,就撕毁盟约兴兵南犯,这和那些阻卜蛮夷有何区别?

    况且,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赢。从宋辽之间发生的战事来看就能总结出来一个规律,先挑战的一方最后将吞下失败的苦果,难道耶律洪基就能避免这个规律?这可不是虚张声势的讹诈可比,现在的宋朝内,也充满了野心勃勃的强硬派。

    当年太宗皇帝耶律德光何等英明神武,那时候的契丹铁骑何等骁勇善战,一举击溃后晋直入汴京,在汴京城内登基称帝,建立大辽国号。这是中原王朝心中永远的耻辱,也是契丹人心中永远的耻辱,因为之后伟大的太宗说了句话:吾不知中原人难治若此!

    当时处于军阀割据的中原,并无统一的指挥,只是靠各地蜂起的汉人义军,凭借着简陋的兵甲武器,就能把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契丹铁骑赶出中原。如今大辽国势日衰,早就无法同开国之时相提并论。而宋朝,早已是铁板一块!

    耶律翰特剌和萧燕六都知道,现在的大辽,根本无力同南朝开战,更别说取得胜利!

    天下无人能够吞并南朝!天下无人能够征服汉人!契丹做不到!任何民族都做不到!纵然得意一时,却无法得意一世!能统治汉人的只有他们自己,能打败汉人的也只有他们自己。自太宗之后,所有的辽国统治者都明白这个道理。当年萧太后倾国南下,受尽挫折,最终也只是得到了一纸盟约。

    耶律洪基难道是精神不正常了吗?

    耶律翰特剌赶紧跪倒叩首:“陛下,南朝虽与西夏相争,然与我盟约如故并无违犯,若取河东乃是背盟,必遭天下各国耻笑。且河东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河东虽有兵援陕,然南朝并非无人,岂能倾河东之兵赴陕?臣料河东必有足备之兵力留守。我大军初集,粮草军械尚需千里转运,艰辛无比,若贸然开战,只恐胜之不易。”

    萧燕六也说:“陛下,臣守西京,素知河东之兵,禁军乡兵便有五六万众,皆善战之士。如今张世永率万余击平夏兵,仍有数万之众留守,此皆劲敌!实不可轻视。”

    眼见两位重臣皆是反对,耶律洪基竟是哈哈一笑:“二位爱卿平身,朕岂不知,特戏之尔。赐酒!”

    军国大事,也能戏之?君无戏言,这种道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萧燕六心中大骂,但是却只好硬着头皮再喝一杯酒。看看耶律翰特剌,对方同样是一脸无奈。

    “翰特剌,那些阻卜蛮夷究竟要闹到何时?朕以下旨赈灾大赦,他们还不满足。此间事了,这里的宫卫骑军你再带走一两万去,定要剿灭这些叛匪!哼,这些蛮夷叛乱牵连日久,耽误朕多少大事。”

    眼见总算说点正事,耶律翰特剌打起精神:“陛下,臣与萧老将军已征召达旦九部、乌古部、黑车子室韦、达里密部等部族精壮从征,同时将各部贵人家小统一羁押于上京,谅这些蛮夷不敢附逆。同时令莫葛失部征调马匹补充倒塌岭,严守西京边界。如今西北招讨司、乌敌烈统军司、倒塌岭节度使司辖区内叛贼皆已被肃清。然阻卜草原实在太大,叛贼熟悉地理飘忽不定,我军难寻踪迹。且叛贼之中颇有精良兵甲,不逊王师。臣屡剿捕之,叛贼一旦失利,多有逃入西夏沙漠之内,我军却是无法越境追击。”

    “西夏?莫非西夏与这些叛贼有勾当?”

    “此非臣所能知也。上京道与西夏接壤数百里,而西夏与我大辽边防仅有黑水燕镇一处,故此难以处处设防也是有的。那些兵甲乃是宋朝样式,然宋夏皆不承认此乃其所为。”

    耶律洪基哼了一声,上次遣使赴宋就曾以此为把柄责问宋朝,然章敦却说宋夏相争数十年,彼此间互有胜败缴获,要栽赃何等容易,区区兵甲何足道哉?而且还阴阳怪气的说当年宋辽也有战事,宋人铠甲在辽国也是常见,谁知这兵甲来历真正如何?暗讽当今辽主惯于搞这种蛮横无礼栽赃讹诈的下作手段,有失大国体统,弄得辽国使臣碰了一鼻子灰。

    萧燕六也说:“陛下,以臣所见,此时纠缠这等旁末枝节非智者所取。上京道之乱,有外人插手暗助叛军此乃不可避免,非宋即夏,再无他人。只要官军平定叛乱,一切自然平息。陛下可降旨令西夏出兵夹攻叛军,断了叛军后路,则叛乱必平。”

    “西夏岂肯答应白白出兵助我平乱?”耶律洪基总算还没荒唐到家,与南朝不同,西夏当年毕竟是击败过契丹的军事强国,党项给契丹人的印象一向也是以狡顽枭悍着称,故此耶律洪基对与西夏可不能像对宋朝随意欺辱。

    “西夏如今正与宋朝相争,正是有求于我大辽,岂敢不从?”

    “陈王,依你之见,西夏此战胜负当如何?”

    “据臣所派探子回报,西夏此次出战乃是兵分四路,主力由夏太后及夏国王亲领,集倾国精锐近三十万围攻平夏城。其他三路各驻沿边军镇,伺机而动。如今平夏城战事激烈,宋军善守城,夏军屡攻不克,胜负难料。然臣料此战夏军未必能得意,一旦粮草耗尽,或是其他三路有失,军心一乱,只怕便要大祸临头。”

    “卿何以知之?”

    “西夏连年点集,屡获大败,灾害不断,国内早已民不聊生,壮丁壮妇皆去打仗,无人放牧耕作,其粮草给养岂能凭空自足?臣料其国内储备渐空,此次出兵所带粮草必然不多。而宋兵凭坚城固守乃是其看家本领,平夏城粮械兵力充足,只要耗下去,西夏岂能不败?”

    “如此,尚不足以断定西夏必败。”耶律洪基摇了摇头。

    “臣昨日得探子回报,言宋军麟延兵马已入韦州,韦州夏军猝不及防伤亡数千,惨败而溃。驻守白池城之嵬名济遣大将嵬名特克济沙率铁骑数千前往救援,自己亲将步骑二万余前往夏州,欲趁虚掠绥德。然宋军河东兵马偷渡兔毛川,沿明堂川自地斤泽沙漠边缘潜行南下,竟瞒过西夏所有耳目,先至夏州境内设伏。嵬名济不曾防备,行至白土川突遭宋军邀击大溃,先锋数千人几乎全军覆没,辎重尽为宋军所得,败兵现已退至三岔口固守待援。”

    耶律翰特剌惊讶的看着萧燕六,在这种场合他不相信萧燕六有信口胡说的胆子,这可是当面欺君!若非如此,那这位陈王竟能掌握如此详尽的情报,当真这西京留守不是白当的。西京留守本来就担负着刺探宋夏军情的重任,平夏之地靠近辽国,情报能及时传回来不稀奇,但是远在韦州的情报也能及时传回来,这就值得称赞了。

    “西夏三路偏师,如今已有两路传来败讯,国内空虚,西夏岂有不回兵救援之理?”萧燕六说的胸有成竹。

    耶律洪基听了,哈哈大笑连饮数盏:“西夏如此用兵,不败待何?梁氏终究是个妇人,一妇人典兵,西夏气数也算是到头了。哼,这妇人几次上表求我大辽向宋施压,然语带怨恨,无礼之极。如此不守臣道,朕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看看。今次等她大败亏输,便趁机要她出兵助剿,看她如何应对,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外面有宦官奏秉已至行宫。耶律洪基站起来,对萧燕六说:“陈王,皇太孙需随朕一同召见百官,你去宣旨让他来见朕。”说着一抬手,耶律翰特剌会意,两人齐齐告退,退出御撵金帐,接着进来一群宫娥,服侍耶律洪基更衣净身。

    萧燕六出来,与翰特剌告别,转身回到自家队伍。点点手,旁边一员剑眉星目的英挺武将疾步过来施礼。这员大将身材健美挺拔,身穿精钢锁子鱼鳞甲,背背铁戟,腰挂流星锤,气质沉稳,步履雄健,从举手投足再到他兵器的形式重量便可看出此人乃是武艺超群的神力之士。

    此人正是萧燕六从子,现任西京留守司拦子马军都辖的萧合达。此人乃是辽军著名猛将,人送绰号飞大虫。此行他担任萧燕六的牙兵统领。

    “王爷有何吩咐?”

    “皇太孙的撵驾现在何处?”

    “回王爷,皇太孙之扈从车驾还在城外。”

    “你去传旨,皇上要与他一起召见文武,要他尽快入城。”

    “呃……”萧合达吞吞吐吐。

    “何事?”

    “皇太孙……正与人……”

    “还是那耶律南仙?”萧燕六十分不悦,“如此不知轻重,你为何不谏止?那耶律南仙乃是皇上钦定的和亲西夏的宗室人选,将来要做西夏皇后的,聘书文定都已经下给夏主了。这是何等要紧之事?你如何不劝劝皇太孙?”

    萧合达心想皇太孙何等尊贵身份,哪里轮得到我这无名小卒来劝。但是又忍不住说道:“王爷,皇太孙与耶律南仙两情相悦,王爷却向皇上进言以耶律南仙和亲西夏,这……皇太孙……”

    “做大事者,岂能为女色所迷?再说那是皇上旨意,谁敢不从?你便去传旨。”

    萧合达无奈,领命转身上马,出城去了。

    耶律延禧的撵驾尚未入城,和随行百官一起等待旨意。如今整个朔州城都属于行宫范围,百姓们都已经给临时迁出去了,就跟皇宫一样,无旨不得擅入。

    而在他的毡车大帐之内,锦纱红罗,香烛缭绕,两句赤裸白皙的年轻肉体正缠绵在一起,纵情恣意的交欢。

    耶律延禧赤身裸体,气喘如牛,好像发情的野兽般将身下一丝不挂的明艳御姐美女牢牢压着,按在胡床御榻之上,正从背后猛顶她的柔美屁股。

    皮肉撞击的闷响淫靡而刺激,胡床被这力量摇晃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哑。

    而他白皙瘦削的身躯只有颈上挂着的那个佛珠上面沾满了汗水,晃动之中闪着汗光。

    年轻的男子摇动着腰臀,硬挺玉笋般的阳具只管在女人的水湿粘滑的阴肉中抽顶,次次都能顶到尽头。

    他搂着女人柔美的腰肢,不愧是金枝玉叶的宗室美女,全身上下肌肤美如珍珠般的光泽,没有一丝赘肉,身形风流优美,胸脯挺拔,他的双手穿过腋下探到前面抓住乳房肆意揉搓,站着将她的身子扳起,贴的紧密,两人紧贴站着从背后行淫。

    美女被他强力的阳具冲击的腿都有些发软,全靠一双胳膊架着她,双手也探到后面扶着他的腰,全力承受着下面阴户中的刺激。

    这大辽皇太孙,当真好手段,想不到年轻英俊如女子,本钱也如此之大,弄得她颠倒痴狂,欲仙欲死。

    “哦……哦……娘子……”耶律延禧干的兴起,身形急撞,皮肉拍击声越发急促,女人只觉阴中火燎般刺激,舒爽的快感一波波传至心头,情不自禁的呻吟,好像在哭又像在喘,被那火热硕大的硬肉磨了几下,竟是一阵哆嗦泄了身子。

    耶律延禧察觉,便不由分说便将她大腿左右分开到极限,笔直修长的娇嫩美腿之间阴毛丛生,显示出这女人成熟的身躯和旺盛的性欲,而两片微微发黑的肥厚阴唇微张着,里面粉红嫩肉上沾满粘液,还有丝丝白带正顺着尚未合拢的阴唇中流出,将黑色阴毛粘湿的一塌糊涂。

    女人惊叫一声,她虽早与耶律延禧成奸,也知道他有此变态嗜好,但是被一个男子扒开双腿仔细观察女人最隐秘最羞耻的阴门卵眼,还有体内尿出来的骚水,终于让她禁不住捂住了脸。

    下体的高潮余韵还未结束,似乎被男人的视线刺激到,她的心中莫名其妙的又骚动起来,似乎被这个男子蹂躏奸淫让她心底潜藏已久的某种欲望复活了,她竟忍不住想这男子继续压在她的身上蹂躏她奸淫她。

    “南仙,我来了……”耶律延禧满脸通红,欲火在瞳孔中燃烧,爬上去压开她的双腿,沾满汁液的肉棍油光水滑的,很容易就重新捅进了女人的淫穴之内。

    耶律南仙一声尖叫,双手搂紧了耶律延禧的背,白皙如玉的背肌上留下道道抓痕,耶律延禧腰部连沉,深深的捅到了底。

    胡床开始吱呀的剧烈晃动,伴随着女人亢奋放荡的呻吟和喘息。

    床晃动的频率达到最高潮,耶律延禧压着身下动人的女性胴体,嗓子里挤压出呻吟似的喘息,一把手竟将女人的双腿抄在手中,俯身下压,将女人的身子折叠,双脚高翘,砸夯似的往下猛砸,毫不怜香惜玉。

    耶律南仙哭喊似的吟喘,好像条蛇般扭动身躯,无奈被压得死死的,反更激起身上男人的兽欲。

    猛插了几十下之后,耶律延禧双手一合掐住女人的小蛮腰,一下顶到了最里面,快感袭脑让他忍不住大吼起来,接着疯狂的宣泄起来,热腾腾的阳精喷射,直接烫到了女人的花芯里面,耶律南仙又哆嗦起来,再次泄了身子。

    此刻她已经忘了压在身上的男人是辽国皇太孙,而自己严格意义上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她只知道这个英俊的年轻小弟真让自己欲仙欲死。

    良久,耶律延禧靠在胡床之上,耶律南仙好像小鸟依人一样依偎在他胸前。

    “你……要去西夏了?”

    “是啊……”

    “我不想你走,我舍不得你走。”

    “我也舍不得你……”

    “你能不能不去……”

    “这是皇上的旨意,没有人可以违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他说的每一件事我都照做了,他已经夺走了我的爹娘,现在还要夺走你?”耶律延禧哭了。

    “傻孩子,即便我到了西夏,即便我的身子属于了别的男人,我的心永远都是你的。”

    “可惜我不是皇帝,如果是我……”

    女人掩住了男子的嘴。

    “不要再说了,这是我的命。”

    帐外响起了萧合达的声音,女人默默地坐起来穿好衣服。耶律延禧看着她那无助的身影,心中绞痛阵阵。

    只有在这时候,他才会涌起强烈的冲动。

    如果我是皇帝,如果我现在就成为皇帝……

    ************

    泾原前线,熙宁寨群山,拂晓。

    崇山峻岭之间,数不清的西夏兵马好像黑压压的蚁群,在黑暗的笼罩下自山路上蜿蜒向南而行。如林似海的旌旗、密密麻麻的枪丛、铿锵的铠甲、士卒那充满风霜的彪悍面孔在西北寒风之中显得一种莫名的苍凉刚毅。人和马哈出的热气使整条队伍都笼罩着一层雾气。

    大队周围,还有大量的山羌骑兵纵马巡游,这些来自横山藩部的勇士最擅长在山地之间纵马奔驰,今天骤然增强的寒风让温度下降得很快,这些藩兵们似乎也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寒冷,在强劲的寒风中显得动作迟缓。

    不过对于西夏士卒们来说,对于黄土高原上的这种寒冷,他们已经习惯了。身为仁多族的战士,他们的兵甲精良在西夏军中是首屈一指的,而训练严格也是闻名西夏国内的。而且现在是孤军深入宋军腹地,而他们要去的镇戌军传说有好几万宋人大军集结,沿途宋军堡寨如熙宁寨、定川寨、高平寨都有宋兵把守,随时可能与宋兵遭遇爆发战斗,在这种情况下,也无人敢掉以轻心。

    不少西夏老卒甚至确定,在四周的群山之中,一定有无数宋军哨兵潜藏在黑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左侧二里之外的一个山头之上,上百名身穿棉袄铁甲的宋兵躲藏在山石之后,偷偷的观察着西夏兵马行进的大队。冬天天亮得晚,这时候天色还是很暗,离的又远,但是有人却能看清二里之外的夏兵踪影。却见何灌凝神注视,神箭手的超凡目力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而他的部下也老老实实拿着弓弩趴着,一动不动。

    直到天色渐明,何灌的姿势在越来越强烈的寒风中保持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慢慢蹲下,脸已经被寒风刮的红红的,冻得几乎麻木。

    “仁多保忠的旗号。看来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

    “大人,宋江那厮心机叵测,只怕……”身边一名心腹部下面带犹疑。

    “某知道,大家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宋江那厮只怕在西贼那边也是有勾当的,否则何以能得到如此详尽的情报。待利用完之后,便结果了他的狗命便是。”

    说完,又观察了一阵,却见西夏军队连绵不绝,问道:“那几个鸟人最近有无异状?”

    “并无,那三个汴京来的官人老实的很,每日只在营中闷着,不曾与外人照面。”

    “那三个鸟男女,大限已近了。不过到可惜了那女子,想不到汴深宫大内,竟也有如此超凡奇女子。此女若入绿林,只怕又是一个红娘子。”正说着间,突觉的寒风猛的狂了起来,身旁林木虽已多为枯枝,但是随风剧烈摇曳,还伴随着呜呜的风啸声,感觉大风带来的寒冷又加剧了几分。

    “今天这风好狂啊!这等大寒风,恐怕离下雪不远了。”何灌只觉得被风刮的都睁不开眼,寒意逼人,心想这等寒风之中,幸好自己和部下们都穿了棉衣,还冻的受不了。就不知那些西贼们能不能受的住了。

    旁边有部下潜来回报,言红娘子已至。何灌沉吟片刻,低低一挥手,众人喝风喝了一个早上,早被冻得脸青唇白,见何灌终于看够了,无不欣喜,以最快速度悄悄随他撤了。

    河东军大营,一座小帐幕内,童贯、杨烈、苏湖等三人正窝在一起对坐低声密谈。外面的寒风呼啸,不时有冷风从幕角缝隙吹入,冷得要命。苏湖和杨烈还好些,总算是连过内功的武林高手,童贯可就不行了,里着大棉袄,冻的直哈手,不过总算硬撑着不叫苦。

    三人自平夏城夺画得手之后,其实他们的基本任务已经完成,但是童贯认为既然那批失窃的军械有了线索,那就不能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杨烈对此无所谓,苏湖也不反对,于是三人便一直窝在何灌身边扮作亲兵,一直来到熙宁寨这荒野之地,一呆就是十余天。

    童贯觉得何灌已经被他拉拢,而自己不可能单凭人力去搬那些军械,要起出那批军械也需要大量人手,故此对何灌交了底儿。何灌自然是满口答应,不过说自己所部身负军令,不能擅自移防,此时调不出人手。要等待时机,最好是夏兵入侵,他才可利用紧急情况下临机专断之权。童贯曾经暗示他设法掩人耳目偷偷调兵,但是何灌说章相公就在镇戌军,此公在军中威信极高,自己在他的眼皮底下着实不敢触犯他的军令,一旦有个万一便是掉头之罪,在此情况下,三人只能每日在这里苦忍。

    而且因为三张生面孔,还有个女人,为了不露相,每天还得尽量少在外露面。有时候何灌出营去巡哨,他们也不能跟着。不过何灌倒是没有亏待他们,每日的吃食倒是比普通士卒要好得多,是按照武官的标准给他们准备的。

    “鬼天气,这风不知要刮多久。”童贯喝着热气搓手,他虽是太监,但终究还是颇有股子狠劲,便在这苦寒之地军旅中吃苦,也能坚持下来。

    “却不知那何灌这些天究竟在作何勾当,却是瞒着我等,只怕这人信不过。”杨烈在这里窝了这些天,早不耐烦。他是蔡京的手下,与此事是无关的,童贯想要建立功勋,对他来说却没有任何利益,相对汴京的繁华,在这鬼地方喝西北风实在情非所愿。

    “不会,何灌此人乃是名利中人,再说乃是边地无权无势一小官,能有何见识?京中的相公们动动嘴,就灭了他。咱们诱之以利,找回这批军械功劳有他一份,他凭什么不动心?再说他出卖咱们有何好处?他和咱们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咱们犯事了他也跑不掉。”童贯此时利欲熏心,只想立功。

    “若他想独吞功劳呢?”杨烈沉声嘟囔,这个念头早就转过无数遍。

    “他也配,地图在咱们手上,他知道那批东西在哪?”童贯打心眼儿里不觉得何灌能玩什么花样,区区一个巡检官,他算得什么?自己身为京师来的人,只是这个身份就能让他大气都不敢喘。

    “地图可以抢。”杨烈里着酱菜啃了一口干粮,这东西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虽然他以前做江洋大盗被官府通缉之时吃过更差的,但是自打投入蔡相公门下,苦日子早就离他远去了,现在忆苦思甜,着实令他难受。

    “他不敢,这幅画……哼哼,他若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只有身死族灭。他是个聪明人,与咱们合作对他有利无害,既能得功劳,又搭上京师的线,对他的前程大有好处,这是个野心勃勃之辈,懂得轻重利害。”

    出乎意料,苏湖竟然支持童贯的说法。三人中虽然这个女人话最少,但是实际上这一趟旅程是以这个女人为首的。她代表着刘妃,童贯和杨烈背后的郝随、蔡京只是协助者的身份,甚至这二位大官都没有资格知道这女人手中画卷的真实内情,唯一明白实情如何的大概只有当今宰相章惇。

    这幅画卷的内容,对于那些不应该知道的人来说,和催命符无异。苏湖如此有信心,童贯和杨烈自然也是相信的。

    但是杨烈不懂的是苏湖为何对此事也如此热衷。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只需要静静等着这场战役结束,随何灌的军队回到河东,待到一切风平浪静到那时再神不知鬼不觉返回汴京,这一场差事便算是功德圆满。

    她没事掺和这批军械的事情干啥?

    但是他没有问,也许这女人身上还背负着别的某些秘密使命。总之自己的任务是协助她,她便是想上天上摘星星,自己大概也得跟着。既然在这件事上她跟童贯保持一致,那是否刘妃和郝随这两个内宫的大人物私下达成了某些协定?总之这不是自己该问的。

    几人正在说着,突然外面有人传话说何灌要召见他们。

    他们三人还只是亲兵的身份,赶紧整理衣服钻出帐幕。外面的风很大,冷得要命,简直是那种把寒冰刺骨的冷风。三人在寒风中起鸡皮疙瘩,自有人将他们带入中军帐。

    何灌在帐内让中军旗牌等将吏退下,外面的亲兵放下帐帘。三人对视一眼,按照军中规矩,主将议事是不能隔绝中外的,以防密谋造反。这是太祖时立下的军规,当然经过这么多年早没人把这件规矩当回事,不过大面上都还过得去。何灌如此举动,显然是有秘密事情要商议,莫非……

    “三位上差,某家有礼了。”何灌从威严变为笑容可掬,主动施了一礼。

    “何大人不必多礼,洒家只是想问问何大人有何要事?莫非事情有变?究竟还要等过久?”童贯心中急切,看见何灌便迫不及待。

    “上差不必心急,某家此次便是有好消息相告,明日我军便要开拔。到时候某家自有调派兵马之权。”何灌微笑着,好像胸有成竹。

    “啊?!这么快?”童贯一愣,好消息来的太突然,让他没心理准备。

    “是啊,西贼数万兵马已入镇戌军境内,过的便是熙宁寨。既自我军防区内过,我军岂能坐视避战?于此事某家有临机专断之权,文书已关白帅司,不必等回文便可出战。此正是我等河东健儿杀贼报国的良机,明日我军便要开拔去寻西贼的晦气,到时兵马一动,调拨一队兵马随三位上差去勾当大事乃是轻易而举之事,这不是好消息吗?”

    “西贼……西贼大军来了?”童贯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说西贼都在平夏城吗?怎么已经打到镇戌军了?难道……难道平夏城……打败仗了?

    “何大人,西贼有好几万人马?”

    “正是,某亲眼所见。”

    “这……西贼莫非……莫非官军在平夏城失利了?”童贯有些紧张,平夏城自上次大捷之后便与绥州、兰州一起号称西边三大坚城,那守军都是龙精虎猛之辈,兵多粮足,要是连平夏城也失守了,西贼大军恐怕会席卷南下,到时候莫说镇戌军,只怕渭州也保不住。

    “此事非何某所能知晓,平夏城为贼所围,断绝消息久矣。亦不能判断平夏城已经失守,不过于何某来说,只知道报效天子尽忠杀贼,西贼便在眼前,不管平夏城有没有失守,要何某避而不战,除非日自西升!大不了这镇戌军,便是我何某死国之地!”

    何灌说的慷慨激昂,童贯不由得为这等情绪所感染,暗愧自己的怯懦。

    “好!何大人果然是条好汉!明日便有劳何大人相助了,待洒家办完差事。必来寻何大人一同杀西贼!告辞!”

    “请。”何灌抬手相送,三人离开。

    待三人离开大帐,帐内屛帘之后,一道高挑窈窕身影浮现。红娘子折月茹身着貂皮锦袍,头戴貂帽,外罩软甲,作男装打扮,手中却是持着一柄铁如意。

    何灌沉声施礼:“大娘子。”

    “那个小娘子,非是等闲。”

    “真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若非童贯那鸟人是个真正的太监,我倒真想不到这深宫之中也有如此人物。那三个鸟男女在我这里甚是碍事,亏宋江设计借西贼的手结果他们。”

    “宋江,此人着实令我感到深不可测……他的话可信否?”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等所行的乃是泼天的大事,不冒一点险怎么能成?不管宋江这厮到底是何打算,某觉得至少那批军械乃是真的。只要东西到手,我等自然掌握主动。日前传来线报,现在北虏十余万大军已经到了雁门关外,已能确定是辽主亲临,这可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幽州之地已有数万虏骑囤积,现在雁门之外又来了十余万,这怕不是要毁盟南下?”

    “多半又是想来趁火打劫。”

    “我等在辽国境内的盟友也已准备停当,有他们相助,便有六成把握,此次辽主如此靠近我大宋,也是他自作孽给我们机会。”

    “事后,宋江此人不可留。”

    “某晓得了。”

    “咱们,九成九是不可能活着回到大宋故乡的。”

    “那又何足道哉,能为我大宋振兴之契机而死,某甘之若饴。”

    折月茹看着何灌,深吸了一口气:“真不知史笔如何写我们,是流芳千古,还是百世骂名?总之不管后世如何评价我等,我等总能名垂青史。”

    何灌没有说话,青史留名并非他所向往。他要的只是自己的理想。

    “也许,今晚是咱们俩最后一次了,别留下遗憾。让我们在死前,再尽情快活吧。”折月茹不愧江湖儿女,一点也不害臊。想什么就做什么,说着解开了衣服,曼妙成熟的性感胴体散发着情欲的诱惑。

    大帐之外,何灌的亲兵们都退到了帅寨围栏之外。

    大帐之内,灯影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情欲的淫媚。

    何灌此时赤身裸体,露着一身精美的肌肉,搂着红娘子将她的胴体压在榻上,女人的肉体激动地微颤不止,双手只是兜在男人背后不停的抚摸着他健壮的脊背。两团丰乳被挤压的扁扁的,双腿被分开,夹在男人的雄腰两侧,口中只是呻吟喘息。

    她和何灌早就有私情了,但是她毕竟是世家子女,她的父亲又是当世名臣,故此二人只能暗中幽会。

    何灌此刻双眼喷着欲火,双手只是在折月茹的胸前游走。那表情似乎面前不是高不可攀的红娘子,而是青楼妓女。而身下的女人似乎很享受这种下贱的淫辱,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咯咯荡笑着,眼中的春情浓的足以融化任何男人的心。

    这个女人的身份,并不是自己能高攀得起的,天下名将折可适的女儿,大宋北绿林的总瓢把子。

    当初自己艺成投军,只是个无名之辈,就蒙她青眼。不惜以身相许,自己在她的倾心相助之下一步步爬上了现在的位置。在河东官场之上闯出了名号。甚至在整个大宋军中自己也算一号人物。

    自己爱她,但是高攀不上。

    她是谁?折可适的女儿!将门虎女怎么能配上平庸之辈。他的父亲堪称是大宋的军神,天下最优秀的名将之一。自己在他的面前算的什么?既无赫赫战功,又无显贵身世。

    但是,她的女儿偏偏就看上了自己。

    等到不久的将来,自己的举动将震惊天下的时候,折可适一定会认同自己吧。

    何灌将女人慢慢扑压在床榻上,跃跃欲试的阳具顶起来,贴在她的大腿上。

    火热的触感让女人一阵阵的颤抖,下面的阴唇马上湿了,急切的扭动身子,渴望男人的硬肉马上插进来,即刻填满体内欲望的空虚感。

    两人翻滚一阵,却只是前戏,谁都不想速战速决。竟又拥着坐了起来。红娘子的肌肤上显示出诱人的玫瑰色,朦胧情欲诱惑之极。

    何灌的嘴唇含上了她的朱唇,口水在口腔与口腔之间流淌搅动。右手穿过红娘子腋下,搂着她的身体,把她紧抱在怀中,两个柔软的大乳房挤压在自己身上,通过身体的蠕动隔着轻纱磨蹭刺激她的乳头。左手顺着她光滑的脊背向下滑动,探入她的屁股缝里,那里已经湿得一塌糊涂,何灌摸了一手粘稠滑腻的液体。

    成熟的性感熟妇敏感的地方受到男人的侵袭,嘤咛一声,呼吸变急促了,一手勾住男人的脖子,仰头狠劲儿吸吮他的嘴唇,另一只手在男人胯下抓住他的雄贲肉根狂野的搓弄。

    何灌的手指在肉内搅动,能感到怀中这个绿林女王情动已极,底下的两片穴唇微微的一张一合,手指插进去能感觉到里面火热的嫩肉夹住手指往里吸,还不断的分泌着淫液。他的手指更加快速的在女人阴部活动着,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红娘子眯着眼睛,嘴巴被堵得严严的,舌尖伸进男人的口腔搅和着,吸食他口中的唾液,有一丝细流从嘴角淌了下来。何灌则不断挑弄她的牙床以及舌根,两人舌头交缠,吻得啧啧有声。

    折月茹不堪刺激,淫水一个劲的往外流,顺着大腿流到了何灌的腿上,将床榻的洇湿了一小片。男人搂着她站起来,她干脆把左腿抬起,勾在男人右腿上,男人右手顺势兜住她抬起的左腿弯儿,这样红娘子是半挂在男人身上,情景十分淫靡。

    帐内的温度似乎在升高,充满情欲的热度。

    何灌把折月茹放倒在榻上,他挺直腰,已经勃起的肉棒高昂着,好似怒龙一般。硕大的龟头呈紫红色,茎身之上青筋暴贲。他慢慢分开女人的白皙双腿,准备入巷。折月茹却用手轻轻推住了他的胸膛,阻止了他的推进。

    女人坐起身来,跪在男人两腿间,俯下身子,慢慢的把男人的巨大肉根含入口中。男人身子后仰,顿时阴茎传来热热软软的舒爽感觉,他两个胳膊撑着床榻,嘴里发出“咝咝”的吸气声,小腹的肌肉一阵阵紧绷,屁股慢慢的蠕动起来。

    他最喜欢这个滋味了。

    红娘子含着热腾腾的雄伟肉棒,正如久旱逢甘露一般舔吸着。肉棒上浓烈的男性精骚味儿刺激着她的味觉,而他健壮的体魄散发着一种独有的男人味儿,让她颠倒迷醉。

    她并不把整根肉棒都含进去,而是用舌头使劲儿舔龟头上的小孔,或者是使劲儿刮龟头后面的肉棱儿,专捡敏感的地方来,舔一会儿还吐出来歪着头大张着嘴舔茎身和阴囊,把两个阴囊轻轻含在嘴里用舌头蠕弄,一边舔一边抬眼看着男人,其表情又妩媚又淫荡,真是风情万种。

    舔了一会儿,何灌轻轻抓着她的头发提起,从她嘴里抽出肉棒,粘稠的体液如同蛛丝一样淫荡的连接在她的嘴和龟头上。将她轻轻抱起,竟然放在榻上。

    女人的身子仰面躺到,男人的胯便贴进了她的两腿之间,强壮的肉根顶了进来。

    帐外的大风似乎更加大了,但是周围的兵卒们各个面无表情,无人靠近。

    红娘子眯缝着眼睛,深呼吸享受着巨大的肉棒在自己体内律动的快感,她不是第一次和何灌欢好了,男人那强壮的腰,充满雄性气息的体魄,强力的体重挤压自己分开的腿,使它们分的更开。

    这个男人的雄壮气息真是让她醉了,她恨不得自己融化掉。

    火热的快感欲潮逐渐淹没全身,女人使劲儿用腿夹住正在身上来回运动的男人,两只脚按着他的屁股一下一下往身体里拉,自己的胯部则使劲儿往前抵,好让阳茎插得更深入。

    她咬着牙吸着气,感受着身上的男人健美的身材和强劲的力量,那力量束缚住了自己的肉体,甚至令自己的眼神都花了,那强健有力的身躯散发着强大的魅力,让她身子一阵阵发烫,小腹热流涌动,阴道的媚肉使劲包夹着入侵的肉棒,浑身颤抖着向高潮迈近。

    男人猛顶了几十下后,把女人拉起来,红娘子的双腿之间已成一片沼泽,腿有些软,体内渴望被插入的欲求越来越高涨,她半趴在唐云身上,任男人搂着她晃荡。

    何灌忍着尿意,就抱着红娘子的腰,手托住她屁股,轻易而居的站着兜着她的一条腿。

    折月茹会意身子往上一蹭,把两条腿紧夹着他身子盘在他背后,脚勾在一起,胳膊挂着他脖子,身体悬空。男人强壮的胳膊很轻松的承受了她的体重,手伸到下面对了对位置,折月茹只觉得一个火热的肉块儿顶着自己的花门,她知道那是男人的龟头,女人浑身一阵颤抖,一股爱液流了下来。

    这等羞耻的姿势,令女人感到羞耻的倒错快感。

    何灌托着她的大腿,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我要入你了。”

    红娘子这时哪还有力气说话,嘤咛了一声,同时扭动胴体催促他快插进来。男人托着女人屁股往上一砸,龟头冲开了肉唇的阻碍,挤进了熟妇的体内,温暖湿润的肉道顿时将肉茎紧紧吸里住,男人浑身的肌肉绷紧了,舒服的喘了一声。

    折月茹只觉得一根热腾腾的巨物强硬的挤进了自己的下身,将腔道填得满满的,阴道里的汁液被挤得大量流出体外,火热的龟头触到了自己的子宫口,烫得她一阵哆嗦,刹那间女人有一种升上云端的感觉,太舒服了,在心理作用下男人的每一下动作都令她的快感倍增。

    她禁不住死命抱住男人的头按到自己胸前,腰使劲儿往上挺着,喉咙里发出长叹一样的呻吟。

    何灌心情亢奋,大声喘着气,搂着红娘子的丰腴的大腿,稳了稳动作,调整了一下姿势,兜着她的身体,有节奏的往上抛动,一下一下的挺动腰部。

    两团屁股肉一砸一抛,包里着肉根,夹杂着四处甩动的液体一次次顶到花芯。

    舒爽的酸麻刺激着折月茹的神经,她努力把身体和何灌贴得紧紧的,两人用力的缠抱在一起。女人受不了阴道里肉与肉厮磨的强烈快感和花芯被龟头强力顶磨的刺激,不由自主的向后仰着头,大腿一松一紧,嘴里发出纵情恣意的浪叫声。

    何灌肌肤绷紧,他没想到红娘子竟然如此饥渴,想到今后的九死一生,大概是真正的放开了,阴道紧缩包夹住肉棒,体内的肌肉很有力,他一插入,就被湿滑的肉壁箍得紧紧的,子宫颈口好像有一张小嘴含住龟头吸吮,别提多爽了。他继续发挥着他强悍的体能,大力的挺动着,肉与肉的相撞发出“啪!啪!”的脆响。

    “啊…啊…哦……”红娘子搂着男人的头颈,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含糊音节。她越搂越紧,几乎要把男人给摁到自己身体里一样。从下身传来的快乐的电流如一波波狂潮般传遍了她的全身,她狂野的左右甩着头,乌黑长发随着她的甩动而飞舞着。

    疯狂交媾了一会儿,折月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里早喊不出什么了,只是单纯的“哦……哦……哦……”,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她憋住气,几乎是拼尽全力地夹紧了男人的腰不让他抛动自己,并用脚压着男人的尾椎让他挺腰,屁股下坐,把肉棒几乎全部吞进自己体内,让龟头顶到尽头,内里媚肉的蠕动越来越剧烈,扭动腰肢,使劲儿转圈儿磨着,让肉棒在她体内小范围搅动,动作很小,但很快,不断的让龟头在花芯上磨着,每磨一下就像触电一样抖一下,以蓄积足够多的能量,迎接最后的爆发。

    何灌感到了她的异状,阴道夹得他很紧,更感觉到了媚肉的火热。他也停止了动作,使劲儿抓捏着她的肥嫩屁股,五指都陷到肉里了。肉棒一边跟着她的动作搅动一边死命往里挺,以便使肉棒能更深的接触她阴道的最深处。

    突然,女人身子一僵,浑身肌肉绷紧了,搂着男人脖子的手的指甲掐到了他的肉里,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啊……啊……啊……啊……”音量之高,令何灌出了一身的冷汗,生怕外面人听见。

    何灌觉得她阴道的肌肉收缩到了极限,把他的阴茎夹得死紧不留一点空隙,动都动不了。屁股扭动拼命的磨,过了大概十几秒,挺直的腰软了下来,无力的伏在男人的肩膀上,汗津津的脸和他贴在一起,哆嗦着喘着气,全身微微的发抖。

    何灌感到她阴道里夹的力量不像刚才那么强了,且恢复了一松一紧的蠕动,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她阴道最深处涌出,浸泡着他的阴茎,他不由得又开始搅动仍埋在阴道里的肉棒,随着他的搅动和媚肉的蠕动,包围着他肉棒的那股粘稠。

    汁液顺着他俩的结合处的缝隙流了出来,流到了男人的阴囊上。

    男人此刻小腹内也是憋了大量的欲火,他慢慢的把红娘子发软的身体放倒在御榻上,一纵身压住她,双手搂住她的肩膀,胯部使劲儿往前顶去。

    因为女人高潮时分泌的粘液很多还在阴道内,所以抽插的时候发出了很淫靡的水声,阴道里的白色粘沫不断被大龟头刮出体外,顺着股沟流到屁眼,随后又流到地毯上。

    折月茹此时正处于高潮过后的余韵中,两个胳膊无力的摊在两边,两条白肉美腿搭在男人的腿胯上,眼睛失神的眯缝着。身子随着男人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而晃动,两个大乳房软塌塌的堆在胸前,也是一颤一颤的,非常诱人。

    何灌一口吻下去,嘴唇吸住她的紫红大乳头,含在嘴里。同时胯下加紧,挺着憋胀的硬梆梆的阴茎连续的朝她淫穴里捅去,阴囊拍打在她的肥唇上,将从肉道里渗出来的粘液拍打得四散飞溅。

    渐渐的,男人感觉到龟头的酸痒开始加重,茎身慢慢发胀,下腹部那种聚集憋胀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加快甩腰,次次全根出入,他两腿把女人的两条腿顶开,分得大大的,然后把她的小腿架在自己大腿上,两只手别住她的腿弯儿,这样自己等于是骑压在她的胯部上,两条大腿的内侧拢夹住她两边臀肉,这样的姿势更适合全根的插入最深处。

    红娘子已经高潮了一次,身体敏感的多,这时也恢复了一些体力,她一面享受体内媚肉摩擦的快感,一面挺动下身迎合男人的插入,双手用力抱紧他的腰。

    肉跟肉的摩擦,快乐的感觉又上来了,可能是因为高潮过后的敏感,这次来得比第一次要快得多。

    她呻吟声加快,身子不安的扭动着,屁股使劲儿往上挺,以求男人能插得更深。

    何灌觉得快顶不住了,龟头传来的麻痒的感觉让他无法忍受,他用力摆动胯部,使劲撞击了几十下,每一下都是一杵到底。

    最后他扒住女人肩膀,胯部猛力往前一顶,紧贴住她的阴部,两人的阴毛绞缠在一起。女人也是身体再次一僵,后背又弓起来了,干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呼吸也暂停了。

    最后又忍了五呼吸,随着阴茎的收缩,一股股热烫的浓精在强大的压力下喷射而出。由于男人的龟头顶着女人的阴道深处,这一泡精液全顶着射了,红娘子呜咽一声,花芯再次喷出浆液,身子开始颤抖,阴道也强烈的蠕动起来。

    帐内安静下来。

    最后一次喷射也结束了,男人喘着气趴在他的女首领身上,已经变软的男根仍在她体内。由于这次射出的量非常多,一股股乳白色的粘液正从折月茹的肉唇之间流出,流到了床榻上……

    ************

    平夏城夏军大营,次日黎明。

    于弥部小帐主于弥菩萨奴吃饱喝足之后,在军直杂役的侍候下,穿戴好重达近百斤的两层瘊子铁甲,背对着刺骨呼啸的寒风,缩手缩脚等着前军车队正行将嵬名泺的点集。

    于弥部乃是在黑山威福军司所辖的黄河以北的午腊山地区生活的党项部落,地理上属于右厢河内兵的范围。黑山威福军从所辖族帐兵力上来说在西夏诸军司当中实力数一数二的雄厚,可以动员超过七万人的壮丁男子,但是常年驻扎夏辽边境,对面便是辽国的西京道,几十年不打仗的生活也使他们成为西夏国内实战经验最少的军司。

    此次大夏东征,黑山威福军动员了将近六万人从征,大部分被分配到了韦州和平夏的偏师之中,在御营之内随军的,乃是其中拣选出来的精锐二万余人。于弥部在河套北部地区素来号称善战,故此获得了追随夏主的资格。而于弥菩萨奴乃是于弥部内有名的勇士,故此被点名前往对垒车部队效力。

    如今围城日久,连日激战,对垒车上的弓箭手基本都折损完了,军中不断征募敢战士上去充任弓手。他于弥菩萨奴因为勇名素着,也被上司派了差事。

    现如今谁都知道对垒车上的差事不好做,于弥菩萨奴不由的摸着颈上的念珠,口中默念佛经祈求保佑。他对于佛教的信仰可是非常虔诚的,当年攻打金明寨,他随军出征,独自缴获宋人兵甲器械十车,按照景宗皇帝立下的规矩,缴获各类器物总数超过一千五百件的,便可算是奇功。他这个小小帐主立下奇功,挣得了勇捷功臣号,银碗五十两,器甲杂货三车,还被赏了军直三十名,不知羡慕死了多少大将。

    一发成为族内的财主,开始学会享受生活的于弥菩萨奴当然开始珍惜自己的性命。此次随征,也多是出工不出力随大流磨洋工,以性命为先。初战大溃败其中就有他的份儿,为了保命连朝廷发给的长生马驼都给丢了个干净。

    按西夏军法,朝廷一旦有军事行动,从各部族点兵,朝廷是不负担粮饷兵甲的,一律由士卒自备,士卒收入全靠战场掳掠和功赏。朝廷仅发给马驼各一,登记造册,号长生马驼,战事完毕朝廷收回。若是马驼折损,是要士卒个人赔偿的。

    于弥菩萨奴虽是帐主,但是仍属正卒。

    此次驼马都丢了,战后难免破财赔偿。这对于刚过了不久舒服日子的于弥财主来说,着实肉疼的紧。故此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将损失补回来,此次上对垒车倒是比抬着云梯攻城要安全一些,而且看情形,此战大夏定是稳操胜券。昨日上司已经传令,决战破城便在今日。若能破城,他们这些车兵想来也是有功劳的,若能赶上破城大掠的美差,说不定还能再建功绩……

    他想着,却觉得今日寒风着实刮得紧,呜呜怪啸,冷的透心透肺,不禁打个寒战。不过寒风虽大,却是顺风,对射箭却是有利。他看看天色,好大的晴天,日头当空万里蔚蓝,寒风似乎将云彩全都刮的不见踪迹。

    他等了好久却觉得风力渐强,周围的幕竟有些在风中摇摆,他的那些军直杂役们纷纷钻出来,等着跟他这个主人同进退。

    “把这些个幕好好扎一下,今日风大,需仔细了!马鹞子,过来。”

    “官人有何吩咐?”一个穿着破烂铁甲和狼皮袄,背背药弩,手持重铁叉和大盾的光头壮汉凑过来,这厮头面上纹着一只鹞鹰,面相凶恶,身上肌肉发达结实雄壮,疤痕处处,看得出是个勇猛惯战的力士。此人原本是个汉奴猎户,能与狗熊相搏,在他的私兵当中,勇力当之第一。

    “洒家有差遣在身,离不得岗位。今日仍是你带队,待城破之后,莫要迟疑,只管入城去抢,抢的越多越好,你可晓得了?”

    “官人这里,可留些人伺候?”

    “不必,全都去。洒家只在此等你们回来便可。”

    “小人领命。”

    他的杂役们开始干活和整理兵器衣甲,周围的正卒们看这位同僚竟有如此多的军直随侍,想来是个财主,各个面带羡慕嫉妒。西夏军制,官府点兵时一帐户出男丁二人,一正一负,称一溜。二溜为一抄,四人同住一帐,设帐主一名。现在是三人一帐,两正卒合用一负担。只有正卒才能住“帐”,其余随军的家丁杂役刑徒只能住“幕”,合称帐幕。

    于弥菩萨奴所住的帐中算上他共有三人,还有一个正卒和一个负担,那正卒却是属于骑兵,此时和那负担牵了马却往旁处去了,他的帐周围的幕却有十余顶。在人多就是力量的西夏国内,这便是实力的象征。因为军直杂役属于士卒的私兵,也是随主人上战场作战的,人越多越能保护主人安全,胜利的时候人多抢的战利品也就越多。

    待到点名的旗牌官们到来,大营之中已经处处人山人海。

    强劲的寒风吹卷着战旗扑啦啦飞舞,扫过人群,扫过山野大地。今天风大,卷的满地灰尘草叶乱飞,伴随着刺骨的寒意。似乎无尽的人海之中也起了阵阵波浪。无数的刀枪铠甲,银亮亮的反光,宛如波光粼粼的浪潮。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决战了,那满城的奴隶财货就等着人去抢了!强劲的寒风也吹不凉人们心中的狂热。

    于弥菩萨奴果然又被点名,领了腰牌口令,前往前阵对垒车处。

    待到得前阵,却见今日大军竟是亮了全队,人马密密麻麻排列着看不到尽头,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人潮。决战之日,果然精锐尽出。看样子,不下五七万人马出阵。无数旌旗号带随着大风飘扬,好像旗帜的海洋遮蔽了大地!

    远处的山上,皇帝的黄罗伞盖出现了。如山似海的无边人潮开始起伏呼号,山呼万岁。人潮的涟漪荡漾到这边,所有人都跪下向皇帝所在之处高呼兀卒威武!刀枪挥舞,反映光辉,阵阵银亮亮的寒光浪潮耀花人眼。

    反观宋人的城池,现在还在苦战之中,无数西夏兵马仍散布城下,与城上弓弩互射。大量长梯七零八落在城下,处处死尸,城外数处火头仍未熄灭,城头处处冒着黑烟。

    昨夜一夜攻城,挑灯夜战,直到刚才都没有停止过。

    那列头车已经被完全毁坏,所有的屏风牌都已碎裂,头车则给烧成了焦炭,后面的十余列緖棚也多有损坏。周围是燕尾炬的残骸,还有游火箱、滚木雷石,宋人不知道往这里浇了多少火油多少守城兵器集中轰炸,才把这列头车给烧毁。

    但是头车的残骸已经深深陷入城墙,这一夜之间,至少在这头车被完全摧毁之前,城墙已经给挖了一个巨大的窑洞,不知道再挖多深就会挖透城墙。

    上面的宋兵已经打不到那些躲在洞里的夏兵,于是就拼命往下面扔引火之物和倾倒火油,把夏兵都烧死在里面。焦臭的人肉烤熟味道弥漫四处。但是仍有密密麻麻的的夏兵试图往这里集中冲击,那个城墙上的大洞穴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尽管宋军筑城术天下无双,尽管平夏城的夯土号称比石头都硬,但是他们认为再加一把劲就能把城墙挖透。

    但是城上宋军的箭雨始终不停,夏兵很难再冲到近前,被射倒的人越来越多,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一地,接着又摞上一层。那些该死的神臂弓,即便迎着风也有足够惊人的杀伤力,西夏人在这种武器面前实在是流了太多的血足够把平夏城周围的土壤全部侵泡一遍。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很多人已经开始打哆嗦了。而那些还在战斗的人,动作也明显的迟缓下来,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远处的中军官骑着马高举令旗自中军处奔驰而来。各车的押队开始大吼:“上车!都上车!”早冷得要命等的不耐烦的士卒们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呐喊,各自举起兵器吼叫,一时之间好像万马奔腾般的巨大音潮席卷大地,激扬九天。

    无边无际的人潮开始涌动,这些天来他们早已视这些对垒巨车为天神祝福的祥瑞之物,是天神引领他们走向胜利的象征,是他们的主心骨、精神支柱,只要有这些巨车在,胜利最后一定属于党项人!

    一队队穿着铁甲的壮士们手持大弓开始鱼贯登车。车下面,黑压压的人潮人山也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数十万只脚踏过地面的感觉,似乎整个大地都像滚雷以一样的颤动。

    于弥菩萨奴颤颤巍巍的顺着木梯往上爬,在大风之下感觉车体摇晃得厉害。他前面爬的人也有些站不稳,惊呼不断,好在下面无数只手脚紧紧扶着车体,倒也无妨。

    今天的风实在好大,刮得这巨车似乎摇晃的比平时厉害。没关系,按照以往的经验,平时有风时这车体也摇晃不稳,只要人都上去了万斤重量压上,就没事了。今天风虽然比平时大,但是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寒冷实在令人难熬,身上披挂的铁甲冷冰冰的,寒风顺着衣服缝往里灌,冷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终于到了顶台,却见足能容纳百余人的巨大顶台上,没一个人站得稳便,每个人都是紧紧攀着旁边能固定的东西,此刻风也不停,而且越到上面感觉风力越强,车体摇晃的幅度更厉害了。这要是站不稳摔下去,不死也是残废,谁都不敢冒险。每个人口中都在大骂这倒霉的大风快点停。

    号角声响起,这是中军向对垒车部队发动攻击的信号,沉闷的号角好像牛吼,震荡着天空,在大风之中,似乎显得有些缥缈。

    押队是个贺连族的首领,也是壮汉一条。听的号角之声,只好无可奈何的松开栏杆,在风中努力站稳身形,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去,结果这一箭飞得难以想象的远,越过城头远远的落进城墙之内了。众人一阵惊呼,要知道平时这等一石弓根本射不了这么远,能射这么远的大概只有宋朝的强弩能够做到。

    “顺风!顺风!”那押队欢喜的大喊,顺风放箭乃是战场大利,今日决战,竟然老天爷也帮忙!其余众人一看纷纷送开攀扶之物,互相挤靠着站在一起。近百人勉强排出一个方阵,将顶台的空间完全布满。

    于弥菩萨奴站稳,排在第一排,手中大弓拉满,松弦放箭,在风力的作用下,上百枝劲箭齐射而出,好像一阵黑雨呼啸着笼罩城头,对面城头宋军躲在皮幔之后,但是悬挂的皮幔累搭也被大风吹得歪七八扭的乱摆,在这一片箭雨之下,好几人中箭跌倒,宋兵顿时一阵大乱!

    平夏城头,宋军一侧。

    城头上此时处境堪忧,韩月被迎面的大风刮得抬不起头,随风而来的箭雨更是要命,风力加强了箭力,宋军的旁牌动辄被穿透,甚至连铁甲都挡不住。而反击的效果实在令人泄气,迎风放箭疲软无力,根本飞不到对方近前。而神臂弓部队又被调走,对方的乱箭却是嚣张的一阵紧似一阵覆盖在城头,不断有人中箭受伤,己方却无法还击,处于单方面挨揍的地步。

    被冷箭射伤的人已经多达数十人,民夫们抬都抬不过来,却没有办法伤到西夏一人。所有人都在诅咒这该死的大风,所有人都在问神臂弓部队为啥还不来?

    但是今天郭太尉也一反常态的将所有的兵力全都调动了出来,除了神臂弓部队不知去向,所有其余部队包括休息待命的全都在城下集合,上面伤亡一人立刻补上一人。所以伤亡虽重,但是兵力还是够用的。但是韩月知道这种补充其实只能弥补表面的不足,士气的受挫是不可能弥补的。

    如今这种单方面挨打无法还手的境地对于士气的打击是沉重的,再不想办法找到有效还击的方法,甚至可能会不战而溃!

    士卒们不怕死,如果叫他们和西贼面对面拼刀子直至死去他们不会皱一下眉,但是这种单方面挨打不还手的死去,他们是接受不了的!经过连日昼夜激战,士卒们生理心理的疲惫已经到了极限,若再加上这等不利天时,士卒的心理变化谁也预料不到!

    “老天爷也在帮西夏人!是不是老天爷要我们输?”一旦这等念头在士卒们的脑子里形成,那就是最不可救药的情形出现!到时候的局势恐怕神仙也难救了!

    对面的号角声低沉而浩荡,响彻天地。韩月一瞬间产生了错觉,似乎目所能及的整个陆地都活动了起来,密密麻麻无边无际铺满地平线的兵马人潮开始向前推进!带起满天的黄尘,而这黄尘被狂风漫卷迎面而来,竟像是那无边无际的军队阔步推进所释放出来的无边能量,那大风,似乎就是被那人山人海推出来的!

    西贼是要准备决战了!而周围所有宋兵都是面如死灰,眼神里透着绝望和疯狂。当官的必须赶紧想办法了!否则今日只怕城池难守!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一直趴在弩台上的种建中,却见种建中趴着趴着突然跳了起来,满脸惊异的指着外面。同时身边也想起阵阵惊呼:“西贼!西贼!怎么回事!?要倒了!要倒了!”

    韩月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

    眼前的景象实在让他惊呆了!

    那些巨车高塔之上蒙着的牛羊皮所作的巨大皮幔,原本是蒙在车上沿边固定着用来挡炮石箭矢的,此刻被风刮的强劲荡鼓了起来,巨大的风力完全兜在了车上,那不知有几万斤的巨大车体在这股力量下竟然频频倾斜摇摆,不时有人落下,引得人群上下阵阵惊呼。

    他突然记起自己似乎见过类似的情景,没错,那还是自己继承孙二娘遗志,寻找方腊的时候,那时自己曾前往江南,在那闷热潮湿令人浑身不自在的杭州之地,在那里自己见识到了所谓的大海,那一望无际波涛起伏的大海,以及南朝在那大海上行驶的庞然巨船。

    那好像木头城堡一样的巨船上挂着的好象山一样巨大的布,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座白色小山在大海上破浪前行,那些白云般的巨大的布能让那几十万斤重的庞然大物在海上依靠风的力量前进。

    没错!那种东西,叫做风帆!

    而夏军部署的巨车,全在西北两面。以正面应敌的位置来说,乃是前左右三面布有皮幔,后面面对自己人一方不设,露出车体内部梯台以供人上下。这在平日,确是令对手无机可称,可是今天,天降西北大风,可就大大的不妙。

    风自西北来,强大气流全都从后面露空的一侧灌进,将其他三面从里向外鼓荡起来。

    眼前那些巨车之上被风鼓荡而起的巨大皮幔,就像是巨大的风帆一样,在大风的呼啸之下,鼓的满满的,并开始产生巨大的动力拉扯车体。这些巨车在这些风帆的鼓动下,左摇右晃,移动愈加剧烈,眼看就要站不稳了!

    “倒!倒!倒!”

    不知道城头宋兵之中是谁突然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瞬间汇成了万众怒吼的洪流!

    在这震撼天地的怒吼声中,那好象巨塔般高耸如山的怪物,在可怕的轰鸣声中,倾斜到一定程度,终究一点,一点,颤抖着参天巨躯被那巨大的风帆缓慢扯倒,就像一座小山突然坍塌了一样,缓慢而沉重,大地都在抖动!

    车上的人好像天女散花一样自半空中纷纷摔落,巨大的车体砸在地上上的人群里掀起无尽尘埃,不知多少人被砸死,不知多少人摔死,周围的人群好像蚂蚁群一样四散逃开,惊呼哭叫之声顿起!

    接着是第二台、第三台。

    在如同山崩崖倾的末日景象面前,整个战场似乎有一瞬间全都寂静了下来……

    北面高坡之上,西夏君臣皆被眼前景象惊呆,继而乱成一团。而他们周围的数以万计的侍卫军卒,也全都被这可怕的难以置信的景象震惊的发出阵阵惊呼。

    这是超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就像有无形的、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将西夏的那座座巨车推倒在地,而宋军甚至都没有展开攻击。这是神仙也在帮助宋军吗?从高坡这个角度看还看不太清楚前面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能看到巨车连续倾倒了好几座,剩下的都被无形的巨大力量推动得摇摇欲坠。

    干顺几乎是从御座上跳了起来,大风吹得他的衣袍胡乱飘摆,但他也顾不上整理了。周围的大旗扑啦啦飘动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用手一把扯开。指着前方的乱局,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这是……这是……怎么回事?!”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面带狰狞,几乎是吼出来的。

    而他的心里,则是更加的震撼。

    西北大风起,大军必败!

    这是神仙术吗?这等简直可称为天塌地陷的大灾难,竟然能未卜先知?唐将军难道真有鬼神莫测之机?

    三分做戏,七分惊讶。

    根本没人能看得出来,也没人有心思观察夏主的心思。

    所有人都已经被震撼呆了,包括观战的仁多楚清。

    他一直弄不懂唐云离去时送他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以为宋军会趁大风施展什么计策,他一直好奇,什么秘策能够让宋军在此绝对劣势下反败为胜。除非诸葛孔明再世,但是诸葛孔明千年来也只有一个。

    没想到,就只是大风而已。

    宋军什么都不用干,只是单纯等着大风替他们收拾西夏军。不费一兵一卒,等着西夏自取败亡。这场战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西夏与东朝的对抗,已经使西夏衰弱到了这个地步?宋军甚至不用打仗,只靠一阵大风就能击败西夏?

    那一座座巨车倒塌的震撼,就像一座座山峰的坍塌。真是完美了诠释了“兵败如山倒”。

    这是天意吗?

    更可怕的是,这如果真的是天意。那么那个唐云是如何预知的?一个地位低下的宋朝奸细能够预先看出的事,西夏这么多人老成精的英杰之士却看不出?

    难道真的是天不兴党项?

    不管是不是老天爷的旨意,仁多楚清已经意识到,平夏城之梦此刻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偷瞧了一眼梁太后。却见这位西夏最高统治者,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沉着。她满面惊容,双手扶着御座的扶手,完全对突然发生的灾难给弄懵了。

    等她明白过来之后,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她扭头瞪着嵬名阿埋,说话的语气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惊恐无措:“嵬名阿埋,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嵬名阿埋也懵了。

    今天虽然风大,但是他却没想到大风居然能把那么巨大的巨车给掀翻。那可不是纸糊的玩具,是实实在在的几万斤优质木材铁料打造出来战争兵器。

    身为西夏名将,嵬名阿埋打了一辈子仗,战争经验可谓丰富无比。但是他的战争,一辈子只局限在黄土高原之上。他打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河西,他见过的最大的河流就是黄河,他从来没去过中原,也从来没见过宋朝的那些能在大海之上乘风破浪的风帆巨舰。

    虽然在兵书之中读到过中原的水军战船都有风帆,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实物,也不知道这些风帆究竟起什么作用。对于一个国土大部分都是山丘黄土沙漠的内陆游牧国家来说,水军什么的根本就是无用之物。

    对于嵬名阿埋这样的实用主义者来说,凡是对于西夏来说是无用之物,他都毫无兴趣。

    西夏也有船,但是西夏军队对于船只的理解只是一种搭设浮桥的工具而已。那些船如何在水上行走,是何原理,没人有兴趣了解。

    让一个从来不知风帆为何物的人能认识到那些巨车有何隐患,实在是强人所难。此刻他明白了,但是已经晚了,灾难已经降临了。风没有那么大的时候,那些高车就有过不稳的迹象,但是他觉得那不是大问题。

    那么多人聚集在上层顶台,一名壮士批两层铁铠,加上兵器便重达两百余斤,一百人便是两万余斤。凭空增加两万多斤的重量,巨车头重脚轻之下必然不稳。原本那些巨车是有机会用土石压牢底座的,但是因为自己的命令又给取消了。西夏军队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武器,他们对于建筑重心的概念还是很模糊的,甚至连嵬名阿埋自己都比较模糊。

    此次的灾难之中必然也有这样的因素,自己原本以为这些因素都是可以克服的。结果没想到大风一起,这些影响竟然会变得如此明显如此致命。

    但是梁太后让他清醒了过来。

    “太后,今日突起大风,于我军高车不利。臣当下令各军即刻以土石压住战车底座以固其势。再砍断皮幔……”嵬名阿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梁太后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快去做!休得啰嗦!”

    “遵旨。”

    嵬名阿埋转身上马,对身侧中军旗牌诸将校大声传令道:“传令!各车立刻砍掉皮幔,将土石压牢底座。各军各部定要将那些高车扶定,敢再倒一辆,就地处斩!”话音刚落,却见前面轰然又倒一台,漫天扬尘,哭喊连天。嵬名阿埋急的目瞪欲裂,催马直奔前阵。身后数十亲兵慌忙打马紧随其后,直跑下去……

    此刻,前线的人群已经完全被恐慌混乱紧紧摄住。

    于弥菩萨奴此刻身处高空之中,狂风呼啸,车体在风中不停地剧烈晃悠,发出恐怖的关节摩擦声,别说作战,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了。他死死抓住木头围栏,慌得头晕目眩。再看其他人,简直惨不忍睹,惊呼乱喊,面无人色,在不大的空间内数十人挤挤撞撞,随着车体的摇摆东倒西歪。眼看着一个人惊叫着甩了出去,凌空而落。

    所有人都慌了,彻底的慌了。有些人发疯似的拼命对下面狂喊,让下面的人扶住车体,但是喊着喊着自己也飞了出去。

    没有人能想到今天会刮这么大的风,但是更大的风沙他们也见识过,大漠中的沙暴更厉害。然而就是这不算特别大的风居然刮得车都快翻倒了。但是谁又能想到大风居然能把沉重如山的高车掀翻?没有人想得到。但是眼看着旁边轰然又了一台,接着又是一台,掀起无尽烟尘,大地都在震动,成堆人群被砸死压死摔死,恐慌已经不能让人正常思考。

    所有高车上的士卒都想尽快逃离这个危险之地,能挑选上高车者多是武艺出众之辈,不少人吓得丧失理智,仗着武艺硬从上面直接往下跳,但是高度过高,不摔死也要摔伤。下面也是乱哄哄的人群,穿着坚硬铁甲连摔带砸,每一个下来都能砸趴下一堆人。

    不少还仅存些许理智的希望通过楼梯上下,但是此刻车体摇晃得厉害,根本走不稳,想逃命的人拥挤在楼梯处,挤来挤去谁也下不去,反而不断有人跌出顶台之外。偶尔下去一个,都是滚着下去的,侥幸能从上面逃下来的都是鼻青脸肿。

    于弥菩萨奴算是这些人当中罕见的头脑还算清醒的人了,在一片惊呼恐慌之中,他已经注意到搭在车体上的巨大皮幔兜风兜的厉害,风兜在上面产生巨大的力量,足以动摇巨车。

    这就是元凶!罪魁祸首!

    这些皮幔巨大无比,是用数百张牛皮羊皮拼接缝纫出来的,分好几层,用铁锁链固定四周,封住三面。他虽然不明白风帆产生动力的原理,但是他在生死关头脑袋开窍,敏锐意识到只要赶紧破坏了这些东西,摇晃肯定会减轻。

    他拼命用一只手攀住围栏,另一只手企图掏出短刀。但是姿势别扭,怎么也拔不出鞘。心急之下用力猛拽,结果虽然成功拔刀出手,但是却不慎割伤了自己的屁股,疼的头顶冒汗。他用力攀住木栏,冒险把身子探出去,拼命用刀乱砍固定皮幔的铁链,砍得火星迸溅,却不能得手。

    他急的眼睛喷火,眼见附近巨车上也有人同样举动,趁着倾斜攀出去砍割那些皮幔。于是有样学样,身子竟然完全探了出去,此刻车体倾斜,他反倒还能保持平衡。奋力用刀猛割皮革,几下就划得稀烂。他心中大喜,一面划割一面大喊:“砍掉皮幔!砍掉皮幔!”

    不过此刻能像他一样保持勇气奋力自救的人真的不多了,多数人都是想争相逃命,跳楼者不断。少数几人想效仿他,却未能成功,全都失足跌下。

    此时大风越来越狂,巨大的风力完全将“风帆”扯至极限,车体在巨大的拉力下此刻已经处于半倾斜状态,马上都会坍倒。于弥菩萨奴攀在车壁上,正待挥刀,却觉得巨大的力量在脚下猛的下沉,狂风如山堵墙而来,接着就是惊呼声四起!

    无数的身躯扛着,无数只手脚拼命撑着扶着,但是在大自然之力面前如同螳臂当车。巨大的车体势不可挡的被风帆拉扯倒了下来,庞大的阴影、轰然声势如同泰山压顶,那无数的人努力顽抗的力量被轻易而举的压碎了,甚至都不能让倒下之势缓上一缓。

    于弥菩萨奴的脚下虚不受力,几乎变空了。

    完了!翻车了!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拼尽最后的力量脚尖猛地一点,借力跳了出来,接着直往下面人堆里摔去。他从空大喊,当真幸运之极。他的那些军直杂役们并没有抛弃他,竟然就在附近,眼见他摔了下来,数十只手高高举起,居然硬生生的将他接住了。不过接住是接住,也砸趴下了好几人,有一个人双臂骨折,疼得倒地不起。

    死里逃生的他当真是惊魂未定,挣扎着爬起来,却见眼前混乱景象跟世界末日差不多,大风已成狂风,吹的飞沙走石,在这样巨风之下,巨车垮倒荡起烟尘漫卷,摔下来一堆人惨叫着爬不起来,还不知有多少人被压在下面成了肉酱。

    而远处,那些高耸的巨车一台一台的被狂风掀翻,有些撕裂的牛皮幔甚至漫天飞舞。而他们这些主力部队还未参战已经全军大乱,前面那些战斗了一晚上的夏兵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已经全线溃败下来。

    完了,完了……

    于弥菩萨奴心中一阵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这是做梦吗?这是真实的正在发生的事吗?这是只有最可怕的噩梦之中才会有的末日灾难景象吧?

    此时处处眼见皆是一副“兵败如山倒”的混乱景象。曾经威震西域的大夏军队,现在竟已成了这幅摸样。

    一个国家亡国时的末日景象,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马鹞子慌里慌张的过来大声问道:“官人,现下该当如何?”

    于弥菩萨奴本能的想逃跑,现在不跑,等待会宋军出城之后就跑不了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推下去重整旗鼓,再不退无异于自杀。这等天赐良机,宋军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但是临阵脱逃,他又不敢。上次河内兵大败,被皇帝砍头的大将有好几人,那血淋淋的人头现在还挂在军营内示众。

    但是周围的人,虽然乱哄哄黑压压的足有几千之众,但是于弥菩萨奴从他们身上根本感觉不到斗志,有的只是迷惘和惊恐。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乌合之众都比他们强。

    这样的团体前去进攻宋军的坚城,无异于送死。只会给大夏带来更大的失败和损失。

    于弥菩萨奴正在惊慌犹豫之间,却见身后喧哗不断,数十骑如风般驰策而来,为首一人正是大夏武将之首,六路都统军嵬名阿埋老令公。

    却见嵬名老令公双目尽赤,须发皆张,状如凶神恶煞一般。待到得近前,却见四周巨车在狂风之中不停轰然倒下,局势没有因为他的命令产生任何好转。他拔出宝刀,却要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眼见遍野皆是巨大的木车残骸横七竖八,此刻孤零零的只剩几座高车仍在狂风中挣扎。

    他伸手欲抓,虚抓了两下却什么也没抓住,待到最后一座高车终于也被狂风沉重的掀翻在地之后,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马背上。

    大事去矣……

    平夏城头。

    宋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西夏的最后一台高车也轰然坠倒,西贼的人潮好像蚂蚁群一样四散逃开,开始的呼喊早已停止,城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天地之威给惊呆了。

    突然,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欢呼,接着整座城池都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呐喊。

    人群之中,种建中虽然素称智勇沉稳,然而毕竟年轻,此刻也兴奋的忘乎所以,手举大弓仰天长啸。他只是预料到了今天大风会有对战局产生大影响,但是没想到竟是如此一扫而空。抬眼望,却见城楼之上郭成的身形犹如磐石坚稳,但是也是面带激奋神色,抬臂疾呼。

    种建中没有听到他在喊什么,但是渐渐地,他周围的人都将声音汇聚在了一起,万众振臂高呼!

    城外,嵬名阿埋呆坐马上,看着周围那些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士卒们。心中知道,此战已经完了,大夏输了。那些高车的倾倒虽然压死摔伤死伤的士卒并不多,最多几千人。但是士气的打击实在太过沉重,此刻这些夏军士卒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人再多也没用了。

    自己倾尽心血策划出来的史上最大战略,就这样化为泡影了吗?

    他勉强打起精神,试图收拾残军,以防宋兵出袭。但是在风声中,隐隐听到对面传来的呼喊声。

    “天亡西贼!”

    “天亡西贼!”

    “天亡西贼!”

    他越听越怒,正待有所动作,却自半空中一点冰冷水星飘落面庞,他用手一摸,惊异的看着半空,却见狂风依旧,阴云不知何时再次充盈天空,冰冷雨雪却是随风漫卷而至,顷刻之间,冰冷的雨夹雪笼罩了整个天地世界。

    下雪了?难道真是天意?当真天亡我大夏?

    嵬名阿埋的身子猛地一震,怒目圆睁,张口哇的喷出一口血,接着眼前一黑,栽倒马下……

    远处高坡之上,西夏御营此刻已经微微有些骚乱。

    突如其来的狂风和雨夹雪席卷大地,天地皆笼罩在寒冷风雨雪之中。那些素以军纪严明着称的兴庆府卫军和六班直侍卫们,担负列阵拱卫夏主和太后的重任,即便顶风冒雪也不敢轻动,身上衣甲不多时便已湿了,铁甲之上尽是雪水浸透衣袍,狂风一吹,那刺骨寒冷简直要把人冻成冰棍,当真是生不如死。

    生理上的艰苦还在其次,心理上的震撼则更加动摇他们的意志。

    他们虽然在后方布阵,但也不可避免的被前方的大败所波及。本来谁都没有想到今天会失败,谁都没有心理准备。但是失败却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一阵大风摧毁了西夏胜利的希望。

    看着前方那黑压压的人潮漫山遍野溃退的景象,那种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震撼,让他们终于也站不住了,心生疑虑之下,原本严整的阵势开始出现骚动,接着就像瘟疫一样传播开去,各级将领拼命弹压,行军法连砍数十人脑袋,总算是暂时控制住了局面。

    但是他们的心里也没底,这场战役,大夏真的大势已去了吗?

    御营内,梁太后此刻已完全失去了冷静,张大嘴巴面容扭曲却说不出一个字,身子颤抖前探傻呆呆盯着前方,盯着那溃退下来的无边人潮,盯着那好像怪物坟场一样横七竖八倒着无数巨车残骸的平夏城,盯着那城头上飘扬的宋军旗帜,整个人几乎化为了雕像。

    干顺此刻也是一脸惊呆之色,傻傻的站在旁边不说话。

    良久,他才木然的环顾左右,像是自言自语道:“败了吗?就这样……全都没了?”

    周围的臣子们没一个敢回答的,此时的皇帝正处在精神受到极大刺激的时候,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一句话说错,搞不好立刻就被推出去斩首了。

    “谁让他们后退的!临阵脱逃!罪该万死!继续给朕攻城!我们还有那么多将士!没了巨车难道就不会打仗了吗!?”

    干顺面容扭曲,放声咆哮。周围立刻跪下一大片重臣,至此大败之际,也没人再有心思分什么党派之争了,此时军心已乱士气已泄,正是兵法上所谓“三军夺气”的时候,若再强行驱赶士卒们送死,弄不好会激起大变。到时候,谁敢负上这个责任?

    “皇上,不可啊。我军士气受挫,此时不宜进兵,请皇上开恩准许将士们暂时后撤,重整旗鼓以便再战。”卓啰和南监军司大首领莫藏理首先叩头进言,他是经年老将,早看出此时情况不对,这时候迎合皇帝,只会导致更大的失败。这不是内斗的时候,必须实话实说。

    他这一领头,其余重臣大酋们也纷纷进谏,都是苦劝皇帝不可冲动。有的人更是叩头流血,泪流满面。

    乱哄哄的场面,令干顺也不知所措。但是这纷乱场面,终于被梁太后制止了。

    此刻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冷静的似乎不像人类。

    “嵬名阿埋呢?他为何不来见驾?”

    众臣子顿时平静下来,面面相觑。对呀,嵬名阿埋哪儿去了?这老家伙身为主帅,整体战略由他一手策划,兵马调动皆由他随心所欲,还亲自跑到前面去督战,结果却是这个结局,他得出来做个解释。尤其是那些被编入炮灰部队的部族首领们,他们的部族实力在战斗中都受到了很大损失,早对嵬名阿埋恨之入骨,此时趁机落井下石,这个黑锅必须由他来背!

    不多时,前方的消息总算传来了。

    嵬名阿埋在前线督战时,为败军所里挟,急火攻心,吐血坠马昏迷不醒,此时已经被亲兵救回,已无能力再掌控战局。

    主帅也倒下了!?

    众人都觉得心中的一根柱子突然间坍塌了。

    “退兵吧,此刻风雪突来,将士疲敝,已无再战之力。传令各军各自退回营盘,无令不得轻动。中军护驾回军没烟峡。”梁太后此刻平静的可怕,淡淡说了一句。“派人前往东山传旨,令妹勒都逋即刻前来御营,代理嵬名老统军之职节制诸军,抗旨者夷三族。”

    没烟峡?重臣们皆为之一愣,没烟峡乃是西夏边关。此战既出,大营皆在宋境,战至今日,太后从没有回过没烟峡。

    现在,是不是太后已经接受了战败的现实,准备为处理善后做打算了……

    ************

    熙宁寨境内群山密谷之内。

    那处秘密的山洞口处,此时倒是热闹。寒冷的西北风中,数十人穿着打扮好像普通百姓,但是都是手持刀枪弓箭,忙碌的走进走出,将那些大箱子一个个的抬出来放在洞口的空地上。外面那些碍事的草木早被清除,已然堆积了不少。

    虽然天气很冷风又大,但是这些出力的人各个脸上冒汗。

    童贯此时在大风中也不觉得冷了,里着厚厚的棉袄趴在这些箱子上,抚摸着,这都已经过了几年了,这些木头箱子在野外放着,有些地方已有腐朽的痕迹,但是总体上还是完整的。

    旁边的杨烈和苏湖冷眼在一旁看着。杨烈乃是绿林飞贼出身,对于军伍之事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想赶紧弄完了回去。现在何灌的军队已经出发,而这附近随时可能出现西贼兵马。西贼毕竟有好几万人呢,乡野中一散,说不定啥时候散兵游勇就会逛到这里来。

    而苏湖则是一言不发,眼神也是冷冷的。

    他用刀砸开一把铁锁,掀开箱子盖。却见里面用油纸包里着的弩机却还是新崭崭的。他取出一张拿在手中,分量好沉。而且弩臂很大很长,比一般的弩要大得多。上面有非常精巧复杂的机关绞轮和机簧弩槽,但是没有上弦。

    这就是我大宋扬威洪德寨的神兵利器“神劲弓”。比神臂弓更加厉害的武器。

    还有更里面的那威力堪比九天霹雳据说能开山裂地的虎崩大火炮,这火器据说停产了,因为一种名叫火砂的稀有矿藏绝产了。这能有多少?好几百?

    这是足够毁灭整支军队的强大火力。

    这些年听说军器监的神劲弓也已经停产了,因为材料稀缺。现在的神劲弓是消耗一张少一张,可是自己的眼前这有多少张,一个大箱子里面装个十张是没问题的。眼前的箱子至少有上百,也就是上千张神弓,这要是上交给朝廷,得是多大的功劳。

    他拿出一根弩弦装上,手板机关竟然并不费很大力量就能上好弦,这等精巧的设计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以前的强弓硬弩,都得臂力很大的士卒才能使用,这也就是为何军中武艺特别重视力气,神力之人通常被认为是武艺高强之人。但是这个神劲弓,显然一般的士卒也可以使用。

    他抽出一根木羽点钢箭插入弩槽,然后瞄了又瞄,大风之中不宜瞄准,只找了个比较近的五十步开外的一棵老树,心想着射一箭试试。

    嗖的一箭,快的惊人。

    不少眼力好的也只看到了一道影子一闪,也许是射程近,狂风几乎没有对弩箭产生影响,一道笔直乌影破风而过,直接穿进了老树的躯干。咔嚓一声竟然透树而出,射裂了树后的岩壁,纯钢箭簇完全钉进石头里了。

    众人无不吃惊,这等利器着实骇人听闻。不愧是大宋军器监设计出来的专门对付披重甲武士的杀人利器。这等威力,穿多厚的铁甲也挡不住。

    “好厉害!”童贯脱口而出,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古人说李广射石,有了这家什在手,人人都可成为李广。

    何灌调给了他一都人马帮他搬东西,在现场的只有三十人,后面的七十多人说是去搜集些大车来以便运输,但是一直没有出现。童贯不由得有些急躁,人怎么还不来?转头过去四处张望之时,众人中却不见了苏湖的身影。

    人呢?跑哪儿去了?

    便在他想着的时候,杨烈突然抬头张望,在上风头处似乎有什么不对劲。接着他大叫一声不好,闪身便躲在一处石头后面。

    然后是雨点般的乱箭顺风泼洒而来。

    童贯下意识的趴了下去,双手抱头,乱箭在空中嗖嗖的飞过,喊杀声大作。接着有人惊恐的大喊:“西贼!”

    抬头看,成群结队的西夏兵马毫无征兆的从前方的山林之中冒了出来,嚎叫着向他们这里冲了过来,一边冲一边放箭。还有数十名骑兵骑马飞奔,在山石嶙峋的地面竟然如履平地。己方已经有数人中箭跌倒,而贼兵却是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冒出来,看样子怕不有几百人。

    坏了!怎么会有西贼?

    童贯心中震骇欲狂。他撒手扔了弓弩,拔出腰刀,一骨碌身爬了起来。却见西贼的士卒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已经冲到了近前,各个穿着西贼的衣甲,有的还穿着兽皮,此时大风呼啸,弓箭失准,这些士卒极为剽悍,收了弓箭各操刀枪如同下山猛虎扑杀而至,残存的二十多名宋兵也是恶吼着各挺兵刃迎上去拼命,双方顿时混战厮杀在一处。

    童贯虽然平时在宫内也听说过前辈李宪、秦翰等为大宋在疆场之上征战杀敌的英雄事迹,并且心向往之,也在江湖上历练了一段时间,但是此刻,却有些手脚僵硬。

    他是第一次真的身处血肉横飞的战场。也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西贼。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名西夏小校闪身而至端着长枪对准他小腹便捅,口中大吼着他听不懂的羌话,童贯几乎是下意识的摆刀格挡,动作僵硬之极。这一格竟没隔开,那小校顺势平枪一推,童贯惊的魂飞魄散,奋力扭腰才逃过一劫。

    那小校武艺十分了得,凶猛无比,手中长枪连抖,招招以命搏命,猛刺童贯。童贯的武艺也不吃素,但是气势上就差了很多,被那小校连续差点伤到,十分狼狈。

    这……这就是西贼?连个小兵都这么厉害?

    他惊魂未定,武艺的发挥不免打了折扣,接着又两个夏兵使枪的好手加入围攻,没几招顿告挂彩。

    疼痛之下童贯竟然突然爆发出一股狠劲,大吼着挥刀格斗,荡开一杆枪头,一刀劈翻一个夏兵。然后就地一滚,几乎是贴着枪锋抢入脚下,一招地躺滚龙刀式,生生又砍断一条腿。

    但是第三条枪对准了他,便要扎下之时,一杆朴刀自背后搠下,一刀结果了那夏兵。童贯却见杨烈披头散发,将他拉起,只喊了声风紧扯乎。

    童贯自己现在也是披头散发衣袍凌乱,但是转眼看周围已经全都是夏兵的身影,那些何灌的部下虽然还在负隅顽抗拼命厮杀,却被冲散各处,站着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一个人倒下之后,便有一群西贼围上去乱刃齐下。

    还没等来得及说话往哪里跑,数名夏兵便又冲了过来,杨烈大吼一声迎头便是一刀,接着一个撩阴脚踢翻一个,随后挥舞长刀又厮杀起来。另数名夏兵吼叫着向他奔来。童贯一咬牙,抬手便是一飞刀,接着也不看看有没命中,直接调头便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逃出生天才是最重要的!

    他也不分东西南北,只看哪里没有人就往哪里跑,而且一边跑一边脱衣服,将臃肿的棉袄脱掉之后,身体似乎轻便了很多,此刻寒冷已经忘掉了,极度恐惧亢奋的状态下,他竟感到自己很热。

    山路难行,木石崎岖。但是他童贯跑的可是相当的快,几乎跟飞一样。

    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到底是西贼的游击部队还是主力部队,是偶然碰上的还是对方早就在这里等着他的。他只知道留在这里便是死路一条。被追上也是死路一条。他可不想就这样死去,在陕西这个不知名的荒山沟里。那些何灌的部下们大概都会选择力战到死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他承认自己做不到像他们那样视死如归。

    现在的他承认自己怕死,但是他更不甘心这样默默无闻毫无价值的死去。

    他想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价值。

    逃出去,找救兵!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也不辩东西南北,只顾闷头狂逃。前面尽是乱林陡坡,待他好像头熊瞎子硬从树丛之中穿过之时,却发觉身侧好像快速闪过了一个人影。

    女人!?苏湖?!

    他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腿弯一疼,一枚钢针射伤了他。他腿一软,一个踉跄失足跌下陡坡,在乱石堆中滚了下去……

    ************

    夜晚,没烟峡,西夏御营。

    前日大败,消息已经传遍全军。数十万大军的士气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自开战以来第一次,夏军没有在夜晚攻城。夏主御帐之内也是特别的愁云惨雾,数十名重臣各说各理,主张撤兵的第一次占据了多数。甚至坐在上面的夏主干顺和梁太后都不知如何是好。

    攻城大败,损兵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士气的打击完全是灾难性的。

    从上到下,各级将校几乎都已经失去了攻下平夏城的信心。以他们的意见,仗打到这个地步,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天气又突变,早晨的雨夹雪到现在也没有停止,谁知道寒冷会不会继续恶化,不如早点撤兵。

    但是谁都知道就这样撤兵,梁太后是绝对不会甘心的。举倾国之兵攻宋,结果连遭挫败,到现在为止光是伤兵就多达两万余人,打扫战场火化的夏兵尸体也差不多有同样数目。付出如惨重代价却无功而返,这对她的威望是致命的打击。

    梁太后肯定还想再打打试试,毕竟距离胜利曾经那么近,几乎是触手可及。

    但是理智上,她也知道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多增加几具尸体而已。探报探的明白,宋军在决战之日动员了好几千人携带大量神臂弓突然从东门出击,一举击溃了东门外的夏军。随后便是夏军的大溃败,宋军完全控制东城之后这两日,大批宋军援兵陆续抵达平夏城,从东门入城。

    这些是古壕门北上的宋军,他们到底还是闯过了东山的妹勒都逋那一关。

    但是她不能因此而责怪妹勒都逋。现在她还要靠他节制诸军。

    而且妹勒都逋的行动不算有错,他原本指挥数万夏军在东山与宋军相持长达十余日,期间与宋军累战交锋,虽然伤亡不轻,但是宋军也没占到任何便宜,更是难越雷池一步。但是平夏城总攻失利,狂风掀翻车阵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立刻就意识到情况不妙。自己的东山战场只是次要战场,主战场失败了,东山打再多胜仗也没用。

    而且夏军经此一败,士气必然低迷至谷底,嵬名阿埋又吐血卧床,无重臣大将坐镇,恐怕军队有不稳的危险。到时万一有人想乘机生事,则必临大祸。

    妹勒都逋当机立断下令立刻向前线各垒增兵,同时令骁将谢奉先、于弥庞明率精兵一万猛攻宋军大营,最后连铁鹞子也上阵了。苦战一天付出了二百余人阵亡、近千人负伤代价之后终于暂时击退宋军攻势,入夜之后妹勒都逋大布疑阵,全军暗中次第撤退,以铁鹞子军断后,向中军方向迅速靠拢。

    妹勒都逋不愧老将,整个行动安排的滴水不漏,宋军磨蹭了整整一天才发觉中计,但是追击不及,只好顺水推舟过东山直驱平夏城,正好增援的是时候,算是有得有失。而妹勒都逋在撤军路上接到传旨使者,要他立刻赶赴没烟峡见驾,他便顺水推舟,全军迅速撤回没烟峡。

    有他及时率数万精兵回来坐镇,总算安定人心。但是有得必有失,宋军的援兵也得以增援平夏城。

    此时他在帐内,也知道梁太后的意思。他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自然明白此时撤兵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无论如何,也必须照顾到梁太后的面子。

    果然梁太后问他:“妹勒老将军,卿看此时该当如何?”

    妹勒都逋想了想道:“启秉太后,以老臣之见,此时言进退为时尚早。我军今日虽战不利,然主动权仍操在我手,欲战欲退皆可自主。且仁多统领率军掠镇戌军未回,此时撤兵恐其有失,不妨等仁多统领获胜而回,看看镇戌军虚实如何,再作打算。”

    众臣听了,都明白妹勒都逋是在给太后台阶下。如今天气突变,平夏城雨雪不断,气温陡降,只怕离此不远的镇戌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仁多保忠孤军深入敌区,带的粮食极其有限,能抄掠到粮食还算幸运。万一宋军坚壁清野,或者镇戌军有大军驻扎,出战缠住仁多保忠,再加上这倒霉的鬼天气,他能自保已属万幸,说什么得胜而回可能性实在太低。

    这也就是说,给太后一个面子,等仁多保忠回来,只要说打了胜仗抄掠极多,让此次出兵攻宋至少有一次胜利垫底,面子上也算过得去,到那时才是退兵的时刻。

    “现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我军云集至此,粮草已经不多,仅够数日食用。如今风雪变大,损耗必然更多。以臣之愚见,莫如先将军中老弱病残及甘肃、西平、黑水燕镇、白马强镇、黑山威福等部兵尽数遣回,以节省粮食。至于攻战之事,河外兵足亦。更令沿边各地守臣将窖藏粟米尽速运来,以济军需。”

    妹勒都逋所说基本上都是理论上可行,实际上做不到的事。让河内各部班师回家,必然会影响其他各族的士气。节省粮食的效果却不会明显,因为这些部族回家路途非常遥远,现在又气候如此恶劣,路上也需要粮草。检点沿边窖藏更不可行,那都是各部落压箱底的私粮,要他们献出自己的命根子,在现今情势下跟逼他们造反差不多。

    他的实际意思就是提醒梁太后现在的形势,必须赶快做出决断,各路军马已经没人愿意继续打仗了,他们只想快点回家,再不回去只怕大家都要饿死。

    果然梁太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神色忽明忽暗。

    “况且其他三路偏师多与宋兵交锋,还不知斩获如何。中军行止,也需三路偏师配合,须等到其他三路文报传来,好做定夺。若是雨雪停止,便是再攻平夏城也无不可。便是做最坏的打算,咱们大不了先回国,明年再来便是,谅宋军也不敢追击。”

    妹勒都逋的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中军这儿虽然打了败仗,但是说到底是因为天气之故,非战之罪。若是其他诸路能传来一些好消息,哪怕是捏造出来的好消息,此次出兵就不算是太难看,只要太后面子上过得去,到时候就可以把撤兵的原因推到天气上,所有人都有台阶下,顺顺当当撤兵皆大欢喜。

    至于所谓的明年再来,不过是说说而已。今年败成这个鸟样,西夏真不知道还有何本事明年再来。

    众臣听了都是同声附和,三路偏师前几次战报都在说交战不利。不过伪造几个战报不是难事,大家都是为了撤兵。想来太后也是心知肚明,大家都是为了遮掩面子。

    谁料想就在此时,早不来晚不来,帐外传递战报的使者到了。而且还是加急战报,使者背着黑旗,竟然是情况紧急的标志。

    不会吧,屋漏偏逢连阴雨,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使者呈上文报,梁太后不看则可,一看之下顿时情绪失控,气的破口大骂哭出声来,几乎要当场撕了去,由于文报乃是绢书所写,没有撕动,气急之下掷书于地。妹勒都逋急忙拾起仔细一看,只觉气苦难耐,心中诅咒老天不公,当真祸不单行,脑子里只是回响着四个字“大势已去”。

    韦州军团再次大败!

    布沁所部汇合嵬名济派来的援兵反扑宋军,结果惨败之下全军崩溃。现在整个韦州,已成宋军天下。

    宋军大破夏军于韦州之后,嵬名济遣骁将嵬名特克济沙率精锐铁骑五千赴援,与韦州败军合兵一处声势复震,布沁自率主力守田家流,嵬名特克济沙率部据白地,互为犄角。张诚遣徐子平、刘法率精兵猛攻白地,鏖战一日夜大破夏军铁骑,夏军死伤过半,兵仗牛马损失万记,为宋军重重围困。

    布沁得知嵬名特克济沙处境危急,自以为宋军主力皆在白地,便遣援兵二万前往解围。谁料宋将刘安趁田家流空虚,抛下步兵主力,率精骑一千八百趁夜轻兵急袭田家流,以少胜多大破夏军万余,斩首级一千六百余级,余者皆溃,布沁仅率数百骑突围至白地。刘安率轻骑穷追,至白地与徐子平、刘法挥军夹攻,夏军军心动摇全线溃败。

    布沁收拢残兵不足两万,欲退往割踏寨,路过期戬泊时又遭宋将张诚指挥的宋军主力的邀击,抛尸数千具,全军溃散,布沁下落不明。

    现在宋军前锋的散兵游勇,已经出现在了七百里瀚海的边缘。一旦他们顺着灵州川北上,恐怕要不了两天就会抵达翔庆军了。只是因为天降大雪,才是他们停下了脚步。

    盼天盼地希望盼来个好消息,结果真象是老天爷有意作弄。

    这等坏消息,实在是在西夏君臣本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上面再次的沉重一击。

    现如今,韦州全局崩溃,布沁生死不明。嵬名济也被在白土川为河东宋军击败,龟缩三岔口,平夏局势也是危急。中军御营败于平夏城,伤亡惨重士气低迷。妹勒都逋也自东山退回,仁多保忠孤军深入,音信全无。

    诸路大军,皆是情势败坏。仅剩驻守卓啰和南军司的驸马罔罗一路,还未有消息传来。但是众臣都是心中打鼓,心想今天定是出门没看黄历,犯了太岁,倒霉事扎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他们的潜意识中,都把这仅剩的一路当作了最后的希望,真的是不希望在从这里传来任何的坏消息了。

    然而,便在来自罗萨岭的求援使者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御帐门口时,众人心沉到谷底了。

    当真是天不兴党项啊……

    “你说什么,全军……大败?保康公主为宋军所获?”梁太后的声音完全都是颤抖着的,几乎都面容扭曲了。周围的妹勒都逋等重臣们听了,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本以为不会有更坏的消息了,结果还真是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五日前,罗萨岭就败了。

    之所以消息没有及时传回来,实在是因为败的太彻底。熙河地区下雪较早,几日前就大雪纷飞,谁都以为宋军不会在这种天气下犯境,谁料熙帅孙路遣熙河副都部署王憨率军二万冒雪入界,与夏军会战于罗萨岭下,以少胜多大破罔罗。

    夏军死伤数千,全军溃散,残部退入卓啰城,余者散布山野。王憨遣第四将王詹、第五将李澄康驻兵济沙谷,监视卓啰城。自己与第七将雷秀率兵扫荡四野,数日内冒雪转战八百余里,斩首级一千五百余级,掳掠人口五百余,尽焚数百里族帐蓄积,得牲畜近三万,并擒获西夏保康公主。现如今宋军兵压卓啰城,这个使者乃是军中骁将,冒死闯连营突围前来求援。

    保康公主便是驸马罔罗的妻子,乃是已故老梁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当今梁太后的表妹。她的身份可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西夏最尊贵的贵族,竟然成了宋军的俘虏。想想夏军抓住汉人妇女是如何对待的,接下来的便不敢想。

    这可是西夏皇室的奇耻大辱!

    “公主被俘……公主被俘……哈哈哈,我大夏的公主被俘了!驸马呢?驸马跑哪儿去了!?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他还有什么脸做驸马?罔罗呢?如此大败,有何脸面再为大将!叫他来见我!”梁太后此时已经是气糊涂了,连受沉重精神打击之下,声音高亢之极,颠三倒四的。

    “驸马……驸马他……”使者语气悲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驸马怎么了?罔罗哪里去了?说!”梁太后状若疯狂,头发因为激烈动作都有些披散了,厉声高叫。

    “驸马他……驸马……于乱军之中,战死。首级为宋军所得。”使者说完,已是放声痛哭。

    “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真个是晴天霹雳。不止是全军大溃败,竟然连主帅都战死了!?现在夏军虽然诸路皆败,但是还没有任何一路主帅战死的噩耗。没想到南边一路败的如此凄惨,竟然连主帅都死于阵前,须知这等最高级别的大将,西夏上一个战死沙场的还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

    甚至连妹勒都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只看着梁太后好像疯了一样又哭又笑,披头散发的出了御帐,在漫天的雨雪狂风之中,哭嚎似的仰天嘶喊。

    “天亡我也!”

    等妹勒都逋明白过来之后,直觉得手脚冰凉。梁太后难道是受的打击太大而精神失常了吗?她是西夏最高统治者,是西夏的皇太后,是整个西夏军队的精神支柱。当着外面那么多将士的面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那局势真的可是不可救药了!他赶紧追出帐外时,却见帐外满是黑压压跪倒的夏军将校士卒,每个曾经充满刚毅剽悍的面庞之上,现在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畏惧。

    妹勒都逋在他们身上再感不到悍勇的活力,每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般的木偶,没有灵魂的躯壳。

    完了,这场战争在这一刻,已经彻底结束了……

    平夏城,宋军阵营。

    满城大睡!

    真的是满城大睡。自打援军入城之后,那些坚持了十几天日夜不停的战斗,几乎没有睡过囫囵觉的宋军将校士卒们,终于支撑不住。待援军接管了防务岗位之后,回到营房之内纷纷倒头便睡,不一会满城鼾声如雷。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十几天战斗几乎不断的用药酒刺激精神,此刻终于到了极限。所有人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觉了,这是何等的享受。

    韩月是最早睡起来的人之一。

    精通八步蹬莲这等内家功法的他,有相当深厚的内功底子。身上的伤口都是皮外伤,也幸亏宋军的铠甲精良,否则他早不知在城头死过多少回了。经军医包扎之后,已无大碍。只是他是最早睡起来的人之一,身体筋骨肌肉酸麻却是在所难免,丹田元气有些发虚。不过行功打坐之后,大有减轻。

    另外还有百余人歇过来了,这可是真正实打实的无法掺假,能最先歇过来的基本都是城内军中武艺最高强者。这百余人被临时编成一都,以鲁达为都头,韩月也编在内。

    此刻宋军加上援军多达数万之众,不可能全部聚集在城内,有大量宋军城外扎营,给城池形成新的外围防线。因新军多来自外地,不熟悉本地情况,故此外围巡逻还是多用本城老军。郭成也不想让客军轻视自家实力,而且夏军退而未败,百余里连营仍然聚集在没烟峡外,于是便派鲁达率领本部人马出城打探军情。

    清晨,百余骑宋军马队出了南门,开始往北边绕。

    此时大雪纷飞,所有人都穿着蓑衣,这种大雪天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不利于战。所以此趟打探军情根本就是做做样子而已,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西贼败局已定,原本平夏城孤军奋战都打不下来,更何况现在援军云集。

    踏着厚厚的积雪,信马由缰,所有人都比较放松。如果西贼在这种天气还敢出来挑战,那用疯狂都不足以形容。

    韩月也是策马缓行,待到路过一片杨树林,鲁达下令到林子里歇歇马。看样子就准备在林子里磨蹭到天黑然后回去交差了。当然大冷的天谁都不想出去费劲,于是众人全都下马入了林子,找地方准备休息。

    韩月也是东转西转,天一冷人不出汗就尿多,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正准备撒尿,本来依照军法便溺等事必须两个人以上同去。但是在场的大部分是乡兵,而且这等军法早就没人当真了,故此韩月一人便离开了大队,绕到一处树丛后面便要方便。

    刚想把裤子解开,突然觉得前面有动静,他心中一惊刚想动作,却见面前悄无声息所站之人竟然是哥哥唐云,顿时让他又惊又喜。

    “哥哥,你……你没死啊……”

    “嘘……”唐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的表情十分诡秘……

    ************

    镇戌军,天圣寨以西山野。

    狂风呼啸,漫天大雪纷飞。在这风雪交加的野地里,那些被冻的犹如僵尸一般面容麻木的西夏士卒们,紧紧里着身上已经被冰雪覆盖满的毛毡斗篷,牵着同样被雪覆盖的战马,好像一群群白色雪怪一样在没脚脖子的雪地里艰难跋涉着。

    在他们的身后,沿途倒毙着被冻死被遗弃的无力行动的人,零零散散的尸体铺满雪地,然后再被大雪掩埋。冻死的牲畜尸体都已经被肢解充当粮食,剩下的只有人。

    仁多保忠穿着厚厚的棉衣,外罩貂皮大氅,有良好的防水保暖效果。此时他却牵着马和部下们一起在雪地中跋涉,原因无他,多活动下还能产生热量。坐在马上不动,不一会就被大风雪吹得浑身冻僵和冰棍差不多。而且这样能节省马力,马力现在是他们能够坚持回去的关键,他的手指现在已经僵了,脸已经被寒风吹的麻木,因为长时间握缰绳保持同样姿势,那真是刺骨入髓的冷。

    他现在只是觉得欲哭无泪。

    他自告奋勇来到镇戌军,自有自己的打算。来之前,他自认为一切皆在算计之中,便是此行不顺利,也能凭借西夏骑兵传统的优势机动性顺利脱身。没想到真应了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一场大雪便将他意外的逼入了绝境。

    大雪之中抄掠乡野收获不多,攻打宋军的堡寨更是自找苦吃。而且那场最初雨夹雪一夜之间便令千余人受寒得病,又过了一天互相传染之下,冻伤冻病的数字翻了好几倍。而天气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只是风雪越来越大,变成了完全的大雪。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病患越来越多,病情越来越重,很多人咳嗽发烧拉肚子,手脚冻疮,病的没力走路。

    而且在大雪严寒之中,士卒们需要更多的热量,这就意味着更多的粮食。五天粮食现在大概够吃三天。

    仁多保忠意识到事情不妙,在耐着性子等到该办的事情办完之后,当机立断下令撤兵。并且将那些病的严重的士卒无情的抛下,将他们的粮食马匹骆驼牲畜强行拿走,任他们在大雪中自生自灭。剩余的不太严重的病患害怕被抛弃,只好拼命跟上大部队行进,在这种情况下掉队就意味着死亡。

    但是回家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因为大雪阻断道路,消息断绝。仁多保忠不知道古壕门一带是否还有宋军驻扎,攻打东山的宋军是否回到了古壕门,若是自己从原路返回恰好碰见以逸待劳的宋军在等着自己,那可就大事去矣。

    而且熙宁寨一带宋军堡寨众多,自己来的时候兵强马壮他们不敢出来,现在他们可未必不敢趁火打劫。

    所以即使只有三十里路的最短路途他终于还是决定放弃,转向东北决定绕道天圣寨,这一来大概要冒着大雪多走五六十里山路。而且天圣寨的宋军也有可能成为拦路虎。至此他只能请菩萨保佑一切顺利。

    这场该死的大雪,不断令他一无所获,还赔上这许多兵马。雪看样子还在越下越大,这一路跋涉回去就算不发生战斗,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冻死在半道,这些可都是仁多族的男子,是他仁多保忠实力的一部分。他心中恨的只想杀人,心想若是那件事再搞不定,这趟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知道任得敬那边安排的如何。

    他点手叫过一个心腹部将,问道:“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将军,一切都安排妥当。那些病兵共三千余人,全都是附属小部落的人,全部安排看押抄掠来的货物大车,随车队前行,无人知道他们看押的究竟为何物,只以为是普通财货。到时候便是死绝了不会损耗咱们的实力,只是咱们仁多族的病号也有好几千人……”

    “凡是坚持不住的,任其自生自灭。一切粮食牲畜都分给能坚持下去的人。”仁多保忠的命令冰冷的如同地上的冰雪。

    “将军,这可都是咱们仁多族的男子……”部将犹豫了,先前处理病患都是偏向仁多族的,牺牲放弃的大多数是别的部落的人,仁多族的病兵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如今全军都面临大难,岂可有妇人之仁?为了几个病夫,难道要全体人跟着陪葬吗?只有活着的,才是我仁多族生存下去的火种。”

    “遵命。”部将无奈,领命退下……

    白雪皑皑的群山之中,大车组成的车队在风雪中绵延前行,押队的西夏士卒有气无力的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那些大车都有两三匹马拉着,后面有人推,在雪地里走的更加的艰难。

    这些士卒各个面色如僵尸,不停地咳嗽,严寒令人瑟瑟发抖,走一段就会有人摔倒,然后再也爬不起来,风雪便会将他掩埋。一路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冻伤冻病就此倒下。他们大多数连马都没有,只有军官有马。

    很多人甚至连铠甲兵器都扔了以减轻负担。即便如此,上头还严令不得抛弃大车。这些西夏士卒都不知道为啥要带着这些累赘的东西,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运送着啥东西。但是他们只能服从命令,在风雪严寒中挣扎前行。

    他们都是依附仁多族的小部落族兵,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被抛弃了。仁多族连马匹牲畜都不留给他们,显然认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他们只有活着走回去,才有利用价值,仁多族才会接纳他们。若走不出去,仁多族是不会为了一群失去利用价值的死人而浪费资源的。

    又一个人倒下了,幸好他周围的人是他的同族兄弟,赶紧想过去搀扶。

    “兄弟,撑住。”

    那人想将他扶起来,却没有力气。只好向旁边的人求助,但是没人看他们一眼。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麻木的如同死人一样的神色。

    一个满身是雪的武官骑着马经过,默然看了一眼,转头便不再关注。在这里。倒下的只有死。他晃悠悠如同泥塑在马上颠簸慢行,空气中却传来尖利的呼啸声。

    这是箭矢破空的声音吗?

    是幻觉吗?

    在如此的大风雪之中,射箭根本不可能射准。

    接着一只利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脖子,他只是摇晃了一下,便栽下马来。周围的夏军士兵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呆的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军官。

    接着就是号炮连响。

    两侧雪岭山坡中埋伏的宋军掀掉白布和草木伪装,爬出藏身壕沟,伴随着狂野的呐喊漫山遍野的冒了出来!

    “啊?宋兵!有埋伏!迎敌!迎敌!”十几个武官总算没被严寒冻傻,用冻僵的手指握住刀柄,用尽全力大声呼喊。接着看到士卒们都呆呆的没反应,带队的游监将领还想再喊,在风雪中飞来的另一枝箭射穿了他的胸口,剩下的武官们不约而同拨马夺路便逃。

    所有的西夏士卒都已经被严寒折磨的丧失意志了,便是看到敌人凶猛的冲过来,他们也只是愣愣的看着,只有部分人想起来举起兵器抵抗,严寒已经让他们的思想都变得麻木了。

    当刀枪砍进人体、血肉飞溅的时候,他们才知道战斗开始了。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宋军几乎是立刻占据了上风,将夏军队列截为数段,宋兵士卒挥舞各色兵刃,好像虎趟羊群一样闯入夏军人群之中横杀乱砍。

    这些宋兵都是步兵,虽然穿着宋军衣甲,但是却不像宋军传统的战法那样结阵厮杀。倒更像是西夏横山步跋子那样的战法,几乎不使用弓弩,精于近身格斗击刺,甚至还有闪展腾挪的江湖功夫,也没啥队列阵势,只是一窝蜂的向前冲,混战乱战。

    不像是大军野战,倒像是绿林流寇械斗。

    饥寒交迫、疲病交煎的夏军没一会儿就彻底崩溃了,人群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大乱了起来,哭喊连天,那些试图抵抗的被砍杀的人仰马翻,剩下的人都在四散奔逃,甚至很多人都第一时间跪倒求饶。

    何灌拿着大弓,轻蔑的看着一触即溃的西贼,他的旁边站着折月茹。

    “西贼这般不堪一击?是否有诈?”折月茹实在不能相信眼前的乌合之众就是横行西北的党项精兵。她虽是将门之女,但是却并未上过战场,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只限于听族内兄弟长辈们诉说。面对实战,不免疑神疑鬼。

    “西贼为大雪所害已是强弩之末,我等以逸待劳,胜之易如反掌。宋江的情报果然不差。”

    “他人呢?”

    何灌等到想起来,才发觉宋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这厮什么时候溜走的?本想趁机将他灭口,他却见机得快。算他捡回一条命。

    “大人,所获果然是正点子!”一名部将跑来禀告,身上厮杀的血迹未干,怀抱一具神劲弓献给何灌,兴奋的满脸通红。

    天助我也!

    何灌心中欣喜若狂,端详片刻交给折月茹,折月茹感叹于这等神兵利器,想想这等利器即将用于辽人身上,就凭那些根本没见识过神劲弓的契丹蛮夷,自以为是镔铁之国兵甲坚利,狂傲自大,等利箭穿透他们的铠甲,射死他们的皇帝,他们才会知道时代已经变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计划成功的时刻,尽管那时候自己九成九已经死了,但是自己死的一定是重于泰山!

    契丹,你们这些蛮夷侵占的汉家河山,不会再久染膻腥。

    不止是燕云,还包括辽东北庭,这些中原王朝强大时的地区,都曾经是汉人的领土!

    甚宠无如使北行,曾同万里听边声。

    黄金台下嘶宛马,木叶山前度汉旌。

    才到关南逢雁尽,重来海上见波平,故人临月应相望,一夕寒光特为明。

    “大娘子,立刻将所有神劲弓和虎崩炮全部运走,某在半路与你会合。”

    按照计划,是由红娘子所带来的几百人先行转移这批货物,然后自己率部返回,当然对帅司的行文上是没有遇到任何西贼空跑一趟。随后回兵河东时,在半路和红娘子合流,以官兵身份掩护将这批军械神不知鬼不觉运回河东去。

    “这些俘虏如何处置?”部将问道。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胜,光是抓获的俘虏就多达一千好几百人,雪地里黑压压跪了一大片。至于那些逃跑的,在这种风雪天,饥寒疲病折磨的半死不活的夏兵根本不可能有体力跑出去多远,宋军只要想追定能一网打尽。

    这可是斩俘数千的大捷,而宋兵自己只有三个轻伤,连阵亡的都没有。这是何等的奇功!

    甚至此次大战诸路大军都没有这样悬殊的战绩。

    便是不要俘虏全杀了也是数千颗首级,野战一战获数千首级!这可是无人能比的辉煌战绩。折可适洪德寨大捷、贾岩扬威神堂堡,都没有这么多的首级。首级是什么?首级就是实实在在的战功。

    何灌看向折月茹。

    “舍不得功劳?”折月茹笑问。

    “做大事者,当知取舍。”何灌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

    “全都杀了,一个活口也不能留。咱们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明白吗?”折月茹凤眼含煞,转向那指挥使,语气冷酷之极。

    “遵命。”

    ************

    第二日,伏牛岭。

    此地乃是熙宁寨至天圣寨山路余脉,当地土人谓之伏牛岭。此时大风已停,但雪已变小,但小的有限,漫天雪花依旧飘扬纷纷,一片白雪覆盖的世界里,两个小黑点在山头间移动着。

    唐云和韩月二人牵着马,在雪地里缓慢前行。

    两人都带着毡帽斗篷,内里是禁军的服色,上面覆盖满雪花,高一脚底一脚的走的很不顺畅。马上驮着包袱兵刃弓箭,看样子像是出远门的打扮。

    自唐云意外出现在韩月面前之后,韩月喜出望外之余便义无反顾的当了逃兵,唐云既然不打算回宋军方面,韩月对于宋人也没什么感情,他只想快点离开平夏城这个兵危战凶之地,唐云去哪儿他就去哪。唐云提出他要去寻找那批军械,韩月便凭记忆画出了那份秘图,陪他一同上路。

    本来二人混入军队的时候都是刺募进来的,不过好在刺的不是脸面而是右手虎口忠勇二字,便于遮掩。而且当时大宋朝遍地都是贼配军,有一两个身上带记号的实属平常事,也没人注意他们两个冒充禁军的逃兵。

    二人连续两天翻山,体能消耗很大,不过总算是距离目的地要近了。韩月时不时拿出图来看,确定方向是否正确,一路走走停停。

    “哥哥,你非是宋人,何必管这闲事?宋人的军械丢了,丢了便让他丢去,须不是丢的自家东西。”两人坐下歇息吃干粮的时候,韩月忍不住问道。

    “我虽非宋人,然终究是汉人。”唐云说道,“父亲乃是西夏忠臣,某自然也是西夏臣子。然我终究是汉人,岂能眼看事态不利?”

    “何以见得。”

    “第一次平夏城大败,梁太后便急于得到这批军械,可进必有所图。由此知端倪,这批军械的归属权显然是某个计策的重要一环,说不定便是对付大宋的阴谋。我岂能坐视?而且我希望通过这件事弄清楚梁太后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哥哥既以西夏臣子自居,又何必管它宋朝。”

    “此事乃是梁太后亲自策划,想必是有助于她巩固地位的,只有这一条理由,对我便已足够。我是西夏的臣子,岂能看着梁家权奸继续猖狂?嗯……那是什么?”

    唐云突然神色一紧,搭眼一看,韩月也时发现了异端,两人看了半天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前面地上有个雪包,形态很不自然。

    下面有人!

    此地乃是一处山谷,两人是翻山过来的,正处在谷底,猛然意识到这个地形若是有人伏击,实乃绝地。两人不约而同拔出兵刃,警戒四周,却无动静,雪依旧在静悄悄的下着。四野无声。

    唐云摘下弓箭,张弓搭箭对准那雪包射了一箭,却没动静。

    韩月摘下马槊,离老远戳那雪包,拨散了积雪,露出下面的尸体。

    “是夏兵?”看衣甲样式,确实是西夏兵无疑。

    两人这才注意到,以此延伸至谷内,星星点点到处都是这样的雪包,难道底下都是尸体?

    却见山谷内尸体已被大雪掩埋,却仍能看出端倪,无数雪包隆起,有可知有大量人畜或坐或卧,都已被冻成僵尸,还有翻倒的大车。尸体星罗散布铺满方圆几里范围,一直延伸到东北方的山谷,数量根本数不过来。

    “这……这全是,西夏兵?”

    唐云和韩月牵马小心翼翼走在这处战场遗迹之中,兵刃弓箭已经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开打。如此多的尸体,这里必定曾经发生过非常惨烈的战斗,而且就在这几天。据仁多楚清说仁多保忠领兵掠镇戌军,莫非这些是仁多族的士兵?

    小心翼翼检查了半天,总算确定没有活人。检查了一些尸体,可知这些西夏兵都不是冻死的,而是战斗死亡,身上都有伤口。

    能消灭数千兵甲俱全的西夏军,天下没有任何盗贼办得到,只有可能是宋军所为。

    莫非夏军在此遭到了伏击?但是为何没有宋军的尸体?

    宋军打扫战场一般会将胞泽尸体就地掩埋或是焚化,但是在这雪天显然不可能实现,肯定是就地遗弃,但是他们找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宋军尸体。

    难道歼敌数千,都没有一个宋军伤亡?这简直难以置信。当年号称“三都谷路全师入,十万胡尘一战空”的三都谷大捷,宋军以六千破三万,斩俘过万级,自家轻伤六十余人,便被视为匪夷所思般的战绩。

    现如今这情形……

    两人都是军中出身,知道这种反常现象太过诡异。

    而且凡是检查过的所有的尸体,全都是死于刀伤枪伤,无人中箭。也就是说这场战斗没有使用弓弩,这股不知名的宋军伏兵全靠近身格斗就歼灭数千夏兵,这简直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大概只有神仙能办得到。

    还有更反常的事,所有的尸体都是完整的。

    歼敌数千,这可是了不得的辉煌大捷,竟然没有人割首级。所有尸体的人头都还在!

    须知虽然宋军规定面目破损无法看清容貌的首级不能记功,但是这里绝大多数的尸体面目都还清晰,绝对是可以报功勋的,竟然没有被割去首级。这么多首级,不知道该有多少人升官发财,居然被弃之如草芥?

    难道不是宋军所为?天下真有如此强大的盗贼?

    但若是盗贼,尸体上的衣甲兵械必定会被扒走,这些可也都还在啊。而且按照战场惯例,宋军也不会放过这些战利品,这些也是明文规定可以报功劳的,甚至自己私下卖了也是一笔外财。

    两人在这里转了很长时间,越看越觉得诡异。不论是谁歼灭了这股夏兵,他们肯定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参与了这场战斗。眼看尸体渐渐绵延方向来自西南山谷方向,那正是熙宁寨的方向,与他们要走的方向基本一致,两人决定过去看看。

    一路之上,雪地中布满了倒毙路旁的僵尸,有冻死的有被杀死的,逐渐到后面全都是冻死的。还有发现两个夏军宿营地和营盘遗迹,其中都有成片成片的尸体。姿态各异,大多数都是互相抱在一起靠在一起,或是蜷缩着在已经熄灭的营火旁,显然都是被冻死的。

    后来发现最大的一处营盘遗迹,竟然僵尸十余里铺满原野,在大雪之中都掩埋不住。散布的四面八方的都是。也不知这些夏兵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反正在这里都冻死了。

    “这定是仁多保忠的兵马无疑,这厮领兵欲掠镇戌军,没想到天降大风雪,他措手不及,人马被冻死这么多。”

    韩月点头同意,他久在辽国塞北生活,太明白这种自然灾害的厉害,塞外的大白灾、大黄灾黑灾一旦来临,一夜之间整个游牧部落人畜死绝的事情都是屡见不鲜。在天地之威面前,人类力量脆弱的不过如同蝼蚁。

    宋军攻夏白草原之役先胜后败,就是因为突然天降大雪,宋军没有防备。粮草消耗完之后,四万兵马只坚持了一天就溃散了,最终撤回来的只有一半。其余的多是冻饿死于荒野。

    “真个是人算不如天算,仁多保忠奸诈如狐,算计了一辈子,没想到今天一场大雪把自己的老本贴进去了。看沿途尸体数量,恐怕七八千人是有的,还不包括别的地方,这一下只怕折损要上万。”唐云心中清楚,在平夏城受挫之后,在镇戌军再扔万余人,折损的都是精锐兵马。

    仔细算算,从梁氏内讧开始对宋朝的战争直到现在,西夏屡遭惨败,大战小战损失的精兵大概已经接近十五万之众,这个数字还只是正兵的数量,其他损失的族帐妇女奴隶民夫牲畜的数字根本无法统计。也就是说这六七年内,西夏精兵的数量锐减近五成,却没有给敌人造成相应的损失,这对于一个国家的元气来说实在是不堪承受之重。

    现在唯一令他们心存疑虑的,就是那个诡异的战场了。

    在天色变暗之前,两人总算是从迷路边缘摸回到了正途,等他们到了那处埋藏军械的密谷时,影戳戳看到了那个山洞。

    “总算到了,就是这里了。”

    两人牵马快速前行,但是等到了地方却是大吃一惊,洞前满地尸体,洞内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回事?”唐云紧皱眉头,两人赶紧检查洞外的尸体,却发现全都是宋人百姓打扮得壮年汉子,不过脸上刺募的金印却暴露了他们宋兵的身份。一共四十四具尸体,其中有几具夏兵尸体,但是其中一具却让唐云失声惊呼。

    “是他,杨烈?”

    韩月听了一哆嗦,赶紧过来看,确实是他。对于这个来自汴京的追捕者,他是一贯警惕的。当初两人被捕时,在平夏城城隍庙和他们照过面,自是认得。却见此人面目扭曲,死时满面惊怒,仿佛有什么难以接受之事。而他的额头,钉着一枚钢针,透骨入脑,显然是致命的死因。

    “莫非咱们来错地方了?他们为何在这里?”按理说,这三人完成使命后早就该回汴京了,但是为何出现在宋夏交战的前线地带,杨烈更是死在这里。

    “没错,不过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地图在他们手上,想必是他们也想要起出这批军械,却遭到了夏军的袭击。”唐云说着在四下寻找,果然找到了一具模样奇怪的弩机。样子与神臂弓相似,但是却更加精巧复杂。

    “神劲弓!果然是神劲弓!咱们来晚了。仁多保忠要来镇戌军果然是暗藏别的目的,果然好算计。要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极度冰寒的大风雪,他必定能全身而退。”

    “但是他们因何要起出这批军械?他们又不是军中之人。”

    “这就不知道了。”

    “你们不知道,某家知道……”突然,雪地里一阵簌簌的声音,一个雪怪般的怪物自树丛后冒出,好像野兽般喘着粗气,双眼血红,周身披散雪粉飞扬。一步一颤但是无比坚定的挪动出来。

    两人面对此人,莫名感到庞然压力。

    唐云早已认出此人为谁,但是直觉上觉得这人变了,从里到外气质内涵都变了,一场磨难让一个人发生巨变,变得比以前更成熟更刚毅坚韧。眼前就是例子。

    若不是自己认出来这家伙就是童贯,还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哪个当世豪雄。那种千锤百炼藐视生死的强者气息,竟然和折可适、仁多保忠这样的人相似。

    能在这场风雪严寒炼狱中坚持挣扎着活下来,本身就是强者的证明。

    韩月早已抽刀在手,但是唐云摆手阻止了他。

    童贯与唐云、韩月对视,那种情形,就像三头食肉猛兽的对峙,危险而充满张力。

    对方是同类……双方都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对于同类,是不需要废话的。

    “童公公,背叛你们的,是那个宫娥苏湖吧……”